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越宋辽之陌上花开》 作者:纪初七 正文 宋 玉石·蔷薇 4 “蔷薇,蔷薇,你醒醒啊。”“你怎么那么傻啊”“醒了,醒了,蔷薇醒了”听见一群女人哭泣的声音,苏莫如缓缓睁开眼睛,待到视线不再模糊,她便愣住了,这是在拍古装戏吗,五个衣着光鲜梳着古代发髻的女子,都泪眼朦胧的望着自己,嘴里还不停说着“你怎么这么傻,”“你总算醒了”之类的话,“等一下,各位小姐,你们是在拍戏吗,哪朝的啊”苏莫如不由自主的问起来,哭声随即也停止了,那五个美女面面相觑,然后一个貌似丫鬟装扮得粉衣女子突然又大声哭了起来“小姐连脑子都不清醒了,小姐……”“蔷薇………”。又是一片排山倒海的哭声。“别别别,我清醒的很啊,你们别哭啊…。”苏莫如极力的想解释,可是谁都不听她的,一个穿着翠色薄衫,酥胸半露的女人一把拉她入怀,凄楚地说着,“大家都是姐妹,你的苦衷我们了解,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你这又是何苦”,然后又有人附和着“面对现实吧,向我们这种女子,能呆在铜雀楼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男人的嘴脸我们看的还不够吗。”………等等,等等,不对啊,明明是主编让她去采访一个古董展览会,怎么,怎么,……她只记得自己在展览的橱窗前给一对宋代的血色玉石拍照,然后,然后,突然那对于是发出一道慑人的红光,她只觉得一阵晕眩,视线渐渐模糊,怎么醒过来是这番情景。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她使劲摇摇头,猛然发现,这里不仅有打扮的像古人的五位绝色佳丽,连屋内也是古典的装饰,雕刻着凤纹的朱丹色桌椅,镂空的木屏风,墙上挂着的梅花图,还有自己躺着的这张床,粉色的帘幕被泛着银光的钩子的挽起,正好能看见梳妆台上泛着透彻光芒的一对血色玉石。等一下,血色玉石,苏莫如掀开被子冲到它们面前,“这个,这个…。”因为过于激动,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那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微讶的说“那是您的传家宝啊,是夫人留给您的。”传家宝?她可没听妈妈讲过啊,这到底是哪里?苏莫如越想越觉得不安,可是各种情形交汇在一起得出的答案是,这里是古代,她穿越时空来到不属于自己时代,除了原因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弄清楚,只能先稍安勿躁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思绪,想想自己的历史知识还不错,不管是在哪个朝代,都得先选择生存下去。“嗯,我,我好多了,但是我想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你们到底是谁。”她想来想去只能用这个蹩脚有真实的谎言来保全自己。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丫鬟扑到在床沿边,“小姐,小姐,我是安宁啊,您不记得我了?”“啊?安宁,恩,好吧,我记住你了。”“我是蝶素啊,”“我是青仪啊,”“我是青姿啊,”“我是紫云啊”………忽如起来的名字介绍让苏莫如一阵头大,可是凭着自己做记者练出来的好头脑还是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刚才拥她入怀的是蝶素,安宁是她的丫鬟,青仪和青姿是一对双胞胎姐妹,紫云是刚才说什么“面对现实吧”的那个女孩。对了,那她自己叫什么。“蔷薇,你的命真苦啊”,双胞胎之一跑过来拥住她,哦,原来自己叫蔷薇。“你们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苏莫如在众人的拥抱中小心抬起头。“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蝶素终于停止了哭泣。“怎么可能呢?昨天不还是……”“算了,你不记得了也好,”紫云轻叹一声。“可是,我想知道啊”做记者让她的好奇心和八卦心理增强了许多,对“蔷薇”这个自杀未遂的女子更是满是好奇和些许怜惜。“好吧,只愿你从新再活过。”………只愿你从新活过,苏莫如听不懂她们话中的意思,却还是听出她们语气里的凄凉,“她”的故事,是不是与爱情有关,与幸福无关。######################################苏莫如看着镜子里自己面容不禁微微惊叹,这个名叫蔷薇的女子真是难得的绝色,虽然因为刚从昏迷中醒来面色显得有些苍白,可是还是挡不住一身的雅致柔美气质,只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她曾以为可以托付的男人为了自己的仕途和荣耀,毫不留情的把自己推开,她得知她的“良人”已经有了妻室,而自己愿意不要名分只为了和他相守,他却愤然离开,说什么最厌倦拖沓纠缠的女子,于是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她选择了用一条白绫结束自己满是苦楚的命运和爱情。丫鬟安宁告诉她,蔷薇是铜雀楼的柳夫人给她起的名字,她本是江南知府苏江远的女儿苏墨晴,七年前,苏家因被一场莫须有的谋反案牵连被满门抄斩,苏夫人百般无待下把自己的独生女和丫鬟安宁托付给自己的发小柳夫人,并告诉十岁的苏墨晴,一定要好好报答柳夫人对他苏式一门的恩情。铜雀楼是汴京最有名的青楼,也是柳夫人毕生的心血,铜雀楼的姑娘各个如花似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来这里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皇亲国戚,七年之后的蔷薇是这里最有名的姑娘,她琴技高超,性子温和,加上那绝美的容颜,千金耗尽只为听她抚琴的人不再少数。紫衣把从衣橱里找出几幅字画和折扇,说这是那个男人留给她仅有的东西,也是她的宝贝。姐妹们都不知道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每次来都叫蔷薇,而蔷薇也只唤他恒郎,而蔷薇也总是喜欢静静的站在阁楼上等待他,神情温和,满是幸福,直到看着他款款而来,才愉快的踩着丝缕抛下阁楼,去牵他的手,他们说她看起来如此美好。苏莫如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后在一家报社工作,最大的梦想是成为最优秀的“无冕之王”,对社会不良现象的批判和报道,对弱势群体的关注这是她一贯的职业素养,而她也一直秉持着一颗正义之心。蔷薇,应该是个妖娆慧黠的名字,这也是那个柳夫人的愿望吧,可是她怎么弄的那么狼狈呢,还是苏墨晴比较适合那个女子吧,可是从今天开始她苏莫如要用蔷薇这个名字帮苏墨晴重新活过。“安宁,你来给我梳妆。”她用蔷薇般美丽的笑颜对她的小丫鬟说。“好,好,小姐”安宁破涕为笑,她从未见过小姐如此自信美丽的样子。镜子里的蔷薇笑也靥如花,“等一下,这是哪个朝代?”苏莫如突然发现自己忽视了个最重要的问题。对了,刚才她们又说这是汴京,应该是宋代。苏莫如恍然大悟。怎么到这了,积贫积弱,战事连连,可是文化和科技却也异常的繁荣,各民族相互渗透,这是个喜忧参半的朝代吧,轻叹一声,既来之,则安之,未来的命运总是不在自己手里。说不定还能带两件古董回去,苏莫如心中一阵窃喜,神色不再黯然。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正迎着诡异迷离的轨道偏离了原本的生活,最后的最后,自己根本舍不得,也方不开,哪里都是家,哪里又都不是她的家。还有那个柳夫人,她又是何方神圣,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她,总不能真的去当铜雀楼的红牌姑娘吧,这个行业她可没尝试过,她也不会弹琴,会唱的也只是流行歌曲,一阵自嘲,果然,只能听天由命了。“咚咚……”一阵敲门声扰了她的沉思,一个仆役模样的人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蔷薇姑娘,请喝药。”一股刺鼻的药味袭来,一定很难喝,自己在心里默默叨念,捏着鼻子,一仰而下,“天啊,真苦!”露出痛苦的表情,这是什么药啊,古人真是会找罪受。“蔷薇姑娘,柳夫人让您休息几日便去见她。”仆役说完,退下。要见面了吗?恩重如山?也许吧。蔷薇,你已不是,你的魂灵已是苏莫如。 5 宋 恩人·国子监 4 “蔷薇,你身体复原的如何?”柳夫人轻啜一口杯中的香茗,淡漠的口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已经没事了。”苏莫如望着这个传说中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女人,气质华贵雍容,可是在无形中却给人迫人的威严和压力,不知为何,苏莫如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好感。“没事就好,否则我如何向你死去的爹娘交待,只是,你也太过自不量力,襄王岂是你这种出身能够攀附的”。那女人的声音越加的冷硬,苏莫如只觉得浑身一哆嗦,缓过来时便更是愤慨,她刚“死”完啊,还不够惨吗,她相信蔷薇决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只是她爱上的人是个皇亲罢了,这个所谓的“恩人”还真是让人牙痒痒,苏莫如越想越气,便不自主的嘟囔一句:“那他别来招惹我呀”,柳夫人显然是没想到她能说出这句话,于是略带愠怒讶异的盯着她,不一会轻蔑的说:“哼,几天不见你倒是牙尖嘴利了,跟你娘一样的德行。”这下真不对了,这个柳夫人不是蔷薇娘的发小吗,不是应该姐妹情深吗?这是唱的哪处苏莫如在心里默默盘算,真是越来越奇怪。“我教养了你七年,也算对得起你父母了,你是不是也得知恩图报了?”柳夫人再一次开口便是让自己报恩,这个苏莫如到还可以理解,前面话都说的那么不客气,终于合情合理了。“夫人对蔷薇的恩情,蔷薇自是一刻都没忘记过。”罢了,就去替那个蔷薇还债吧。“好,等得就是你这句话”柳夫人邪媚的望了苏莫如一眼。“从明天开始,你便女扮男装去国子监读书三个月,上下我已打通好,你的身份是苏州富豪江霸宇的幼子江云其,你要设法接近陈尧叟三兄弟,打听出他们家藏宝图的下落,听懂了吗。”苏莫如听的一愣一愣的,柳夫人是要自己去做间谍吗,还女扮男装,去国子监,那不是宋代官宦子弟读书的地方吗,这个柳夫人到底是谁……。“你下去吧,准备一下,我会吩咐人给你一些男装衣服。”苏莫如带着疑惑和不安走出柳夫人的房间,襄王,陈尧叟三兄弟,脑海里飞速翻阅这宋史,惊呼一声,苏莫如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宋代做过的襄王的只有宋真宗即位以前,宋代著名的陈氏三状元,陈尧叟、陈尧咨、陈尧佐,………苏莫如突然发现在她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或者阴谋。把头发盘束起来,换上男子的长袍,眉目清绻,拿起折扇随便的在镜子前摆弄几下,苏莫如心想,还是有几分英姿的吧。苏莫如看了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安宁,你帮我把帽子拿过来。”“是,小姐”安宁小心的递过帽子,有些不安的望着苏莫如,“小,小姐,你,你”苏莫如转过身来“怎么了,有何不妥吗?”谁知安宁哇的一声跪在地上哭起来,“小,小姐,安宁对不起夫人,没能照顾好您,让您受这种委屈,怎么能让您和,…。和一群男人………”话未说完,安宁便哭得说不出话来。苏莫如看着她,叹一口气,把安宁扶起来,拉着她的手说:“你我都知道这是我的命,与他人无关,亏欠的总要还清,但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生照顾自己,三个月后回来,不少一分一毫,好不好。”安宁渐渐停止哭泣,有些抽噎的望着苏莫如,“那小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嗯,我答应你。”“呦,我们蔷薇还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呢!”听着有点熟悉的声音,苏莫如回过头来,看见紫云斜倚在门栏边,笑着揶揄她。“可不是,看,安宁都被我迷的梨花带雨的,舍不得我走呢。”苏莫如打趣的说。“小姐,你真是的,”安宁斜睨了她一眼,脸色有明显的红晕,她的小姐真的不一样了。#######################################红漆门,镀着“国子监”三个字的金色牌匾,门两边立着两只雄迫的石麒麟,这是苏莫如来到古代见过的最为气派的门庭,看似普通的装饰却透着不一样的威严,逼人的气息。站在门前,苏莫如既兴奋又有些许惶恐,正在这时,一个年逾花甲老儒生模样的人向她走过来,“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将老爷之子江云其?”老者向她作揖问道。“正是在下,阁下是?”苏莫如带着些许好奇望着老者。“那就好,我是国子监的知杂案,管理这的学杂务,你可以称我为方伯”。原来是“教务处主任”,那得和他打好关系,苏莫如在心里盘算着,“方伯,那以后就麻烦了。”老者望着苏莫如,这位公子看起来更加清弱俊秀,可是精神不错,说话语气不卑不亢,并非柳夫人所说孱弱羞赧,“那公子随我来吧。”“方伯先请,小生跟在您后边。”简单的手续以后,方伯带着苏莫如来到国子监的正厅内,恰好正是一节史学课,一位头发花白,身材微偻,身穿枣红色官袍的人老夫子在提问一位学生,夫子看了苏莫如和方伯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方伯示意苏莫如找一处位置坐下便匆匆离去了,苏莫如四处看了看,发现边角有一个空位,便走过去坐了下来。四周的人都视她为空气,莫如虽有点讶异,但是还是很热情地跟同桌打招呼,小声说“在下江云其,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对方转过头来,冷漠的望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苏莫如却当场愣住,这个男子的眼睛真是幽黒深邃,看一眼似乎就能掉进去,而且五官英挺亦不失儒雅,却给人一种不自然的压迫感。算了,苏莫如想,对方既然不搭理她,不去招惹就罢了,可是嘴里还是小声嘀咕“帅哥又怎样,切。”前边的男子显然是听见了她的碎碎念,转过头来,满是戏谑的对她说,“喂,小白脸,帅哥是什么?”“凭什么告诉你,”苏莫如抬头瞪了他一眼,却发现这个带着邪气笑容的大男孩亦是一个有着深邃黑眸的清俊少年,虽然比她的“同桌”相比少了一些锐气,却也添了一些肆意的酷劲,如果在现代都应该是列入骨灰级的帅哥吧,可是偏偏一个高傲冷漠,一个嘴巴恶毒,然后苏莫如又白了他们一眼。“那个新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老夫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苏莫如不经然的吓了一跳,看看四周聚集而来的冰冷目光,苏莫如才缓过来,一定是父子看见她和那俩个帅哥的窃窃私语才要以示惩戒,让她这个还一头雾水的新生回答什么问题,深呼一口气,苏莫如站起来,“学生还未听懂先生的问题,敢问先生能否再说一遍。”“好,我再说一遍,你若是答不上来便要受罚。”够狠。苏莫如再看看四周的学生都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豁出去了,苏莫如最受不来气,于是故意大声说“先生请讲,若答不出来,学生甘愿受罚。”“你把《史记》的内容给大家说一遍”“《史记》是一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家巨著,是由西汉武帝时期的史学家司马迁所著,它的记事,上自黄帝,下至武帝太初年间,全书包括本纪、表、书、世家和列传,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包括本纪12篇,世家30篇,列传70篇,年表10篇,书8篇,包括《五帝本纪》、《夏本纪》、《殷本纪》、《周本纪》……。”当苏莫如滔滔不绝顾自的说完时,她下意识的忘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一脸惊叹的望着她,连老夫子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因为苏莫如的回答不但具体而且许多连他都不曾知道内容也都有涉猎,见解独特。“老师,不知学生的回答您可满意?”苏莫如觉得四周太过寂静,心里不免一阵虚颤。“恩,哦,你,你坐下待到苏莫如坐下来,冷不丁碰上同桌探索似的黑眸,只觉得脸上一阵燥热,于是迅速低下头。“呵呵,小白脸,你还真有两下子,改天切磋切磋,对了,我叫陈尧咨,”然后指了指苏莫如的同桌说“那是家兄陈尧叟。”原来这就是陈氏兄弟,苏莫如若有所悟的望着他们,“在下江云其。”可是她却不知自己身后亦是有一双充满疑惑探索的眼睛。她怎么会在里?蔷薇,不可能,蔷薇明明是女子。 5 宋 困惑·孤单 4 他上课的时候十分专注,视线从不离开夫子的讲述。他的字迹十分工整,虽不花哨,却多了些许沉稳,并且和他的人一般英挺。他常带着一方白色素帕,让人觉得干净且不矫情,上面绣了一个字,但是苏莫如始终都看不清。虽然是同桌,但是他很少对苏莫如说话,偶尔主动也只是每天上学和放课之后客气的问候。在国子监呆了将近一个月,她对陈尧叟的了解仅止于此,想起柳夫人吩咐的任务,她便觉得更加沉重,在国子监就读的陈家两兄弟,老大陈尧叟谨慎重礼,一副被封建社会毒害不浅的模样,老二陈尧咨每天看起来嬉皮笑脸,莫名其妙的对她冷嘲热讽,而她又是那么容易被挑拨的人,所以一直在跟陈家老二“耍嘴皮子”。可是,苏莫如亦是明白,这两人绝非等闲之辈,陈尧叟虽严谨客气,但是透着无声的霸气和涵养,且苏莫如看他在课上回答问题时独到的见解和理论,抱负和志向也是不言而喻的,只是她还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一抹深邃的孤独和忧伤,尤其是偶尔他望着那方素帕的时候,眼睛里忧郁便更加的不可捉摸。而陈尧咨,在看似嬉笑皮赖的表像下,是一份狂傲不驯的清高,苏莫如虽一直在跟他“耍嘴皮子”,但是还是能感受到他敏捷的思辨和不动声色的才情。陈氏兄弟果然是天资聪敏的英才,苏莫如不禁感叹,一不小心又撞上那双带着些许探索和疑惑的眼睛,苏莫如不知为何,看见那双眼睛便觉得不安,她只知道那个男子名叫宋襄,是江南某个书香门第的公子,他老是回过头来看自己,而且特别唐突,前些日子上课的时候苏莫如被他看的发毛了,突然就觉得无法忍受,于是站起来破口大骂,“你看什么看,没完了是吧,跟吊死鬼似的。”原本书声琅琅的课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停下来用不置可否的惊愕眼神望着她,苏莫如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谁知这句话招徕了那么大的灾难,她的一双玉手被夫子的戒尺打的惨不忍睹,倒现在握笔还是剧痛不已,更惨的是还差点被请退,要不是方伯的极力维护和宋襄的不予追究,她都不敢想像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潜意识里苏莫如发现事情绝没有夫子一句“口不择言,小人之行,不尊礼法,心术不正”那么简单。更可笑的是,当她在房里泪水涟涟的望着自己几近满是血痕和淤青的双手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那个罪魁祸首宋襄居然拿着一瓶药酒走过来,有些愠怒,用最冰冷的声音对她说:“你再敢如此,伤的就不只是你的手了。”然后不由分说的握住苏莫如的手,拿起准备好棉绒,蘸上些许药酒,用那样轻微小心的动作帮苏莫如清理伤口,苏莫如被药酒煞的呻吟出声,一边想挣扎出他的手掌,一边嘴里还不忘嘟囔“你跑来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做什么”,宋襄抬起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苏莫如被那一记充满阴鸷凶恶的眼神镇住,眼泪掉的更厉害,却是再也不敢出声,可是她还是感觉到对方的动作更加的轻柔,像是捧着什么宝贝,细心擦拭观望。后来,苏莫如哭累了,就觉得自己靠在什么东西上睡觉了,迷蒙中看见一双带着些许宠溺和温柔的眼睛,还听见一句什么“你变了”之类的话。再醒来时,她只看见床边的一瓶药酒和药酒下面压着的一张纸条,写着“一天两次,外敷”。苏莫如只觉得自己一片云里雾里,是那个宋襄?他到底想干什么?看她这么倒霉,心理有愧?从那件事以后,苏莫如知道开始渐渐收敛她在现代愤世嫉俗的脾性,只是她去上课还是时不时的能碰见宋襄那个诡异的眼神,可是自己再也对他气不气来,不安困惑却还是有一丝期待。“这节课就先到这里”。一节令人头疼的律算课终于结束了,苏莫如在现代时数学的就是她最头疼的,没想到了这还得重学一遍,而且难的离谱,自己根本听不懂。“喂喂喂,小白脸,回神。”又是陈尧咨,他为什么老是叫她小白脸,苏莫如瞪他一眼。“陈兄,请你拿出点礼貌好吗?”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收敛收敛,手还疼着呢。“哼,多谢江兄教导,小生一定铭记在心,否则落得如江兄一般就得不偿失了。”他又开始了,不知为何自己就是那么容易被他激怒。“你,你,…。”算了,眼不见为净,苏莫如起身准备离开,谁曾想却一把被陈尧咨抓住,一个踉跄,苏莫如不小心跌进他的怀里,两人目光交视的瞬间苏莫如发现他竟然露出一丝羞意,但是立马又恢复了那份嬉笑的恶相。“哟,江兄还真是娇弱呢。”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无聊至极。”苏莫如愤愤不平。“这个拿去,”陈尧咨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本装订整齐的笔记递到苏莫如面前,苏莫如莫名其妙的望着他“这是什么?”“律算课的笔记。”苏莫如发现陈尧咨第一次在她面前低下头,似乎是想掩饰自己的尴尬。“给我这个干嘛?你做笔记?你不是学富五车,什么都懂吗?”苏莫如怎能放过这个机会。“你律算课听不懂吧,还有,你,你的手。总之,你拿去。”陈尧咨显得局促不安,把笔记塞到苏莫如的手里,转身匆匆离开。他做笔记是为了她?他不是一直对她进行语言攻击吗?难道他看上她了,不对啊,她现在可是“男儿身”,他总不能是断袖之癖吧……苏莫如越想越不安,还是离这个性向不明的男人远一点吧。###############################################又是大半月,苏莫如在国子监的生活有了有些的改变,虽然还是在文史课上侃侃而谈,在律算课上昏昏而睡,睡眼惺忪时撞上宋襄充满探索的眼神,可是苏莫如却发现那眼神多了些许欣赏和一丝温柔,起初她怀疑那是错觉,可是频繁的眼神交汇让她看出了其中真实的不同,于是开始下意识的躲避,不再期待甚至是莫名恐惧,不知为何,那眼神里逐渐柔软的气息却让她觉得危险。再来就是,陈尧咨不再理她,带着负气似的恼怒,在那件事之后不再理她。在他送她律算笔记的第二天,有人问她借,她便借给了人家,却碰巧被陈尧咨撞见这一幕,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后,突然一把抢过笔记,朝她大喊,“这是我给你的,你为什么借给别人。”苏莫如觉得好笑,“既然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我为什么不能借给任何人?而且,不就是一本笔记。”苏莫如用理所应当的眼神望着他,以为两人又要开始一番嘴上功夫的对决,谁知他却垂下头去,半响不说话,没有讥讽,没有争吵,只有沉默。随后苏莫如惊诧看着他把那本笔记一页页撕烂,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过分了,毕竟是他的一番好意,“你这是干什么,好不容易写的,”苏莫如心里徒然增出一些愧疚。陈尧咨听见她的话,动作僵了一下,又马上把手中撕了大半的纸页撕的更碎,然后面无表情的坐回座位上,像是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苏莫如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冰冷的眼神吓回去。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开始苏莫如也跟他一起赌气,就算她有些辜负他的好意,也不至于如此吧,于是也不再理他。可是三天之后,苏莫如心生黯然,猛然发现自己来到国子监后,虽然陈尧咨每天跟自己又吵又闹,冷嘲热讽,多么惹人厌,可是也只有他曾在自己的身边,让自己在这个陌生不安的环境里不那么孤寂,如今当他真的不再理自己,她真的就是一个人,甚至一天下来都没有人给她说过一句话。他,是自己来到这里第一个朋友吧,而且她那天的话的确说的重了,罢了,就让她先道歉好了。做好道歉的准备和台词,轻拍他的肩膀,他却始终都不曾回头,至于吗,真是的,苏莫如一阵挫败,不再去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渐渐形同陌路。不想了,不想了,苏莫如蒙上被子,逼着自己一定要睡着,不去想身边的这些变化和恐惧,却突然听见门外轻微的敲门声,“谁啊,”有些烦躁的唤一声,“江公子,是老夫”。哦,原来是方伯,苏莫如起身穿上鞋袜,披上单衣,打开房门。“方伯,这么晚了,您有何事?”问出内心的讶异。方伯四下瞧了瞧,确定无人,才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柳夫人要见您,请您随老夫来。”苏莫如心中一颤,柳夫人,为了这个女人不可知的隐秘欲念,自己才来到这里,苏莫如深呼一口气,“方伯,请您带路。”阴暗的房间,幽幽燃起的一根红烛,这应该是国子监最偏,最偏的房间了。“蔷薇,你从陈氏兄弟身上可查出什么。”柳夫人冷硬声音一如既往,就算询问都如此。“没,他二人都是看似浮浅,实则谨小慎微,对外人早已高高挂起”免进牌“。又是半个月,还是一无所获,苏莫如只能实情禀报。“哼,还是你根本没有尽力用心,只是敷衍我。”她的猜忌和阴眸让苏莫如心生愤怒,也满腹委屈。“敷衍您?蔷薇不敢,否则这手几乎被打烂,蔷薇也不曾逃开这满是男人和阴谋的国子监。”这更是实话,孤单,格格不入,还有极大的不安。“你的手,你还有脸说,自作自受,如果下次你再逾矩,我能帮你,襄王也必定饶不了你。”总有一天要逃开这女人,苏莫如心里默默盘算。等一下,她说,襄王?那个“蔷薇”的情人?“我逾矩与否,与襄王何干?我又何曾招惹过他了?”有些气愤,权贵,权贵,多么令人厌烦的专有名词。一直背着她的柳夫人突然转过身来,满是讶异和困惑的望着她,却又随即若有所悟的蔑笑起来,“是啊,你好歹是我铜雀楼的招牌,是被襄王践踏抛弃,又自杀未遂,再见面也是愿意假装不认得,可是若不是你对他横加辱骂,又怎么会招致这番毒打?你还真是戏做的足。”什么?是他?那个宋襄?哼,是啊,宋襄,宋襄,宋襄王,……讶异和愤慨让苏莫如怔在原地,猛然理解那充满探索疑惑的眼神里藏着怎样的情绪。“算了,你下去吧,下次我在见你,你一定要有所获,不要忘了你的承诺。”又是威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一夜无眠,清晨时才枕着自己泪湿的枕头沉沉睡去,那么多古怪稀奇的人,似乎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段她永远读不懂的隐藏,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未来的命运在哪里。 5 宋 断琴·初吻 4 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微风徐徐,四周弥漫的青草的新鲜味道,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古筝声音,沉静优雅,让人神醉。这真是个打瞌睡的最佳环境,苏莫如在心里默念,然后趴在琴桌上闭上眼睛,进入甜美的梦乡。国子监的声乐课是在户外上的,老师是一个脾气古怪的严厉老头,每次上课时只顾自己弹奏,并不会对学生进行怎样的指导,但是他的琴技还真是不俗,余音绕梁,令人神往。以往声乐课,苏莫如都会沉浸在大自然和这种唯美的乐声中,聚精会神的感受和体会,可是昨晚的失眠让她早上起来时已经混沌一片,又加上这种环境和琴声,她只能沉沉的睡去,甚至微鼾。谁知突然琴声止住,随后耳边传来一声咆哮“江云其,你给我起来”,苏莫如恼怒的睁开迷蒙的眼睛,喊什么喊,江云其又怎么了,扰了她的清梦。等一下,江云其,这个名字好熟悉,啊!苏莫如终于睁大了眼睛,猛然看见气得面红而赤的夫子站在自己眼前,立马乖乖站起来,低着头咬着嘴唇。“你居然睡觉,简直侮辱高雅,没教养,你这种人怎能成器!……”苏莫如听着夫子的叫喊,无力的垂着头轻叹一口气,骂吧,骂吧,只要别再拿戒尺打她就好。“你给我站好!”苏莫如立刻站直,抬起头来,却无意间又撞上宋襄的眼睛,这次连疑惑和探索都没有,只是咧着嘴看着她,像是发现了天大的乐趣,苏莫如迅速撇开眼睛,不是觉得丢脸,而是那眼神的的确确让自己不安。夫子终于骂完离开,苏莫如真想高声欢呼。不一会,又是暖人的阳光和风袭来,绕梁的琴声飘逸,她的眼睛又支撑不住了。“江云其!”在她再次即将进入梦乡的那一刻,耳边传来比刚才更加震耳的怒吼,她立刻站起来,刚想打起精神说自己没睡,却在站起来的一刻碰到了本来就放的不是很稳的琴桌,在琴桌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的琴也被压成两半。苏莫如一时怔住,眼看着夫子拿着戒尺兴冲冲的走过来,那愤怒的程度,不亚于火山爆发,完了,完了,她的手估计就再也不能用了,因为恐惧,泪水一瞬间溢到眼底。就当戒尺又要“亲吻”她尚未愈合的掌心时,“老师,是学生弄坏了江云其的琴,”苏莫如睁大眼睛,陈尧叟?他,他……“真的是你?”夫子眼睛满是疑惑,虽然他没看见事情的全过程,但是应该是江云其没错,但是陈尧叟又是班里最谨慎诚实的学生,他是不会说谎的。“是,刚才我不小心推到了江云其的琴桌,把琴压碎了。”声音不卑不亢,甚至有些理索当然。“好,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对一个弹琴的人来说,琴就是自己命,自己的知己,弄碎了琴,我一定要罚。”“学生知错,请先生责罚。”他还是不卑不亢,理所当然。望着戒尺一板板狠狠的打在陈尧叟的手上,苏莫如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杂瓶,什么滋味都有,在她的记忆里虽然两人是同桌,表面上他也对她客气有礼,但苏莫如明白其实他对任何人都是非常冷漠的,对自己亦是如此。他这是唱的哪出,他为什么要就自己?虽然戒尺在他的手心里留下一处处鲜红的印迹,但是他还是一声不吭,甚至面不改色,苏莫如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内心一定非常的刚硬,不自觉的又想起初识他时那双幽深的黑眸,脸上又是一阵燥热。“刚刚风无意吹起花瓣随着风落地我看见多么美的一场樱花雨闻一闻的茶的香气哼一段旧时旋律要是你一定欢天喜地你曾经坐在这里谈吐得那么阔气就像是所有幸福都能被预期………““你在唱什么?”苏莫如转过身来,微怔,随即绽开笑颜,是他,真好,这是他第一次对主动对自己说话呢。“没什么,简单的小曲。”总不能告诉他这是21世纪的流行歌曲吧。“没想到你的声音和女子一般清脆呢,江兄。”他故意加重语气的“江兄”让苏莫如心中一颤,难道他看出她是女子,垂下双眸,一时找不到回应的话语。“说笑呢,江兄不要动气。”解围似的,陈尧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顾自的拿起书本看起来。安下心来,苏莫如不禁又望了他一眼,他的侧脸真的很好看,鲜明的棱角,和英挺的鼻梁,薄唇,洁净的眉眼,歌里说:你曾经坐在这里,谈吐的那么阔气,就像是所有幸福都能被预期。原来,有这样的深意。“江兄,有事吗?”那双幽深的黑眸突然回望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苏莫如的小脸霎时艳红,“没,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一句“没什么”让她的思绪又莫名回到那时那日,当那节声乐课结束的时候,她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陈尧叟只是望了她一眼,然后说了一句“没什么,江兄不必挂怀”,便匆匆离去,可是苏莫如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安抚和温柔,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冰冷。那夜她拿了宋襄上次给她的药酒去找陈尧叟,轻敲他的房门,并无人应,可是房门却是半开的,推开门扉,四处张望,却发现他伏在案边睡着了,身上有微醺的酒气。他的手被粗略的包扎过,手里攥着那方雪白的素帕。桌子上放的宣纸上写了一行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有些讶异,他写情诗。无意间瞥见素帕,那个绣在上面的字,原来是“丝”。轻拍他的肩膀,陈尧叟睁开迷蒙的双眼,苏莫如看见他醒来,不知为何有些慌张,握紧手中的药酒。“那个,今日之事,谢过陈兄,我,我会永远记着的。你的手还好吧,这瓶药酒,还挺好用的,给…。”那个“你”还未出口,抬起头,苏莫如便愣在原地,他要做什么,急促的呼吸,酒气,深邃的黑眸,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他俯首,亲吻了她。可是下一秒,陈尧叟便瘫在她的肩头,嘴里喃喃的说着“丝容,丝容”………苏莫如睁大眼睛愣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陈尧叟显然是把她当成了那个叫“丝容”的人,可是,她的初吻,就真么,没了。推开陈尧叟,飞快的逃出房间,手里还攥着那瓶药酒,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那夜,她又失眠了,明天再遇见他该怎么办,这心跳又是什么,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睁着眼睛望着天明。所幸第二天,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像是所有事都没发生过,还是对她客气有礼和冷漠,苏莫如有些庆幸,也有些许她说不出的失落。不记得了啊,还好,还好,是啊,喝的那么醉,而且他吻的是那个叫“丝容”的“女人”。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不同,除了她心里莫名滋生的心绪,那么细微,又那么清晰。她开始期待每天与他的相遇,他客气有礼的问候。她开始头偷看他的侧脸,他那么英俊。那个叫丝容的女人是谁,是他爱的人吗,那方素帕她绣给他的吗。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挨戒尺。他知道,那天晚上,是她吗。那么,她的心跳又算什么呢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5 宋 夜宿·丝容 4 “天哪!”苏莫如睁大了眼睛,轻呼一声。真是别有洞天,只是一瞬间而已,她便从人间踏进天堂。难得的休学日,苏莫如却百无聊赖,望着国子监巍峨葱郁的后山,她突然一时兴起,心生爬山的欲望,于是顺着自己的雷厉风行的性子,风风火火的向后山进发了。谁知山爬了一半,她便后悔不已,似火的骄阳灼伤了她细嫩的皮肤,一些稀奇古怪的蚊虫蚁怪也往她身上扑,弄的她苦水连连,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上爬。也许是黄天不负有心人吧,当她爬到山顶时,循着潺潺的水声拨开一片长得极为高大的草丛,忽然一座美丽幽静的河谷横列在她的眼前。河谷两岸约有两百公尺高,一条涓细的瀑布划开岩壁,从上方翩然淌下。瀑布下方形成一座碧蓝的小水潭,清澈澄蓝,一群银鱼优闲在其中游,替蓝彩添上点点金光。一条溪流将水潭的水带向远方,两岸怪石嶙峋,奇木环绕,更让上方的蓝天看起来如此高远。几乎所有的愤懑和恼怒在瞬间消失殆尽,苏莫如脱了鞋袜,坐到岸边的岩石上,用小巧的双脚拨弄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唉?对了……苏莫如探着脑袋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后,开始轻解衣扣,退尽衣衫后一个转身跃进水里,浸在沁凉的河水里,苏莫如内心一阵欣喜,扯下发带,让黑亮柔顺的长发散下,披在白能光洁的肩头,肆意的嬉闹和叫喊,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最舒心惬意的时刻。可是正当她玩的起劲的时候,却猛然听见草丛中一阵声音,苏莫如心中不安,轻喝一声,“谁在那里!”,良久,草丛里并无回应,苏莫如小心翼翼的穿妥衣物,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拨开草丛,叹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人。转身正欲离去,却瞥见地上有一方白色的素帕,苏莫如觉得眼熟,拿起来一瞧,“啊!”,下一秒她捂住自己张大的嘴边,素帕的左下方赫然绣着一个字:丝。怎么办,怎么办,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陈尧叟……,他,他一定知道她是女人了,他一定看见自己光着身子在水里又唱又跳的鬼样子了……他,他……苏莫如红着脸,低下头,脑子里一片混沌,完了,完了……不知过了多久,当理智再次回到她的意识里时,绝望的抬起头,可是下一秒,又愣在原地。“陈,陈,陈尧叟?”她一时无法接受抬起头他就站在她面前的事实。“江兄,哦不,江姑娘,多有得罪。”陈尧叟抱拳作揖。“你,你都看见了?”她欲哭无泪,却还是残存的一丝希望,但愿他有些“近视”,没看清楚。“恩。”轻微坚定的声音,他从来都不擅长撒谎。苏莫如只觉得一阵头晕,抬手扶住额头,视线渐渐模糊,最后睁开的双眼望见了一张关切的脸和一双温柔的黑眸,“你,你怎么了。”……#########################################漆黑的夜幕,篝火,蝉鸣,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身上盖着的单衣,还有一个正往火堆里填柴的高大身影。苏莫如睡眼惺忪的望着这一切,随即又睁大了眼睛,一切回到自己的脑海中,脸上一阵燥热。“你醒了。”陈尧叟回头望着她,关切的询问。“恩”,轻应一声,思遄着下句要说什么。“你饿了吗,我刚才摘了一些水果,”他先开口,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六个时辰,因为她的昏迷一时无法下山,于是就找了一块空地将她安置下来,她应该饿了吧。经他这么一问,她这才觉得自己早已饥肠辘辘了,他将一个野果递到她面前,她一把拿起来,狠狠的开咬,清甜微酸,可口极了,对他微笑,“真好吃。”他看她的眼睛里充满笑意,“是吗,你慢点,这里还有”,从来没见过这么吃的不注意形象的女子,那样子,却是可爱极了。三颗野果下肚,苏莫如觉得自己已经大饱,“谢谢你啊。”“没什么,”他轻笑。这是,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笑唉,真好看,苏莫如心头一阵暖意,可是又突然不安起来,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女人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应该是最保险的问题。“我常来这里。”这是他的最先发现“天地”。“你,…,你…”你会揭穿我吗,她想问他,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看出她的不安,他道出答案。“为什么?”她却觉得迷惑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女扮男装来国子监做什么,可是我想你应该并无恶意。”原来,他是个温柔的人,苏莫如想,可是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是为了跟他套近乎得出他家传宝图的下落,他又会怎么样呢,苏莫如觉得一阵恐惧。“我,我只是想来读书而已。”她想起祝英台,可是他是自己的梁山伯吗。“你的确有这种的魄力。”她在课上回答提问时侃侃而谈,旁征博引,见解独到,他见过,曾经他的丝容也是这么难得的女子。这是赞赏吗,苏莫如心中有些欣喜,抬起头却看见他又拿出那方白色素帕,细细的摩挲和深沉的看着,眼睛里流淌出静默的温柔,他又在想那个叫丝容的女人吗?“那个帕子是丝容给你的吗?”她问出心中的疑惑,记者的好奇心被勾出。陈尧叟先是一怔,然后回过头来,满是困惑的望着她,“那晚,是你?”苏莫如咬紧嘴唇,小脸越来越红,不发一言。“你不想说,就算了。”苏莫如意识到自己的尴尬,迅速转移话题。他渐渐回转眼神,知道了答案,顿了顿,还是开了口。“丝容是我的妻。”他,已经有妻室了吗。“她也曾经是服侍我的丫鬟,从我们10岁的时候开始。”原来,他们是青梅竹马。“我教她识字,读书,丝容是十分聪慧的女子,熟读诗书,甚至会做精彩的诗赋,外人眼里,我是少爷,她是丫鬟,可是我们在一起时,就只是我们,没有尊卑,没有束缚,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渐渐互生情愫,我们弩定对方就是彼此要携手一生的人。”温情的时刻,可是他温柔晶亮的黑眸在一瞬间黯淡下来。“后来,家父发现了我们的事,认为这不容礼教,责罚了我们,然后把丝容赶出了家门。”震惊愤怒的陈省华发现儿子和丫鬟的“苟且”之事,震怒之下拿出家法,几乎把陈尧叟打死,而丝容也被他赶出陈家,并且让她永远不准在踏进陈家大门。“那她现在呢?”苏莫如出口询问。“丝容,丝容死了,带着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在他卧病在床的时候,他托陈尧咨到处帮他寻找丝容,当他能下床的时候,他自己去寻她,他告诉陈省华他一定要找到她,娶她为妻。谁知在见到她,她已经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了多日,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疯了似的抱着她冷透的尸体痛哭,而当得知她甚至还有了他的孩子时,他当场昏厥,再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我常想,如果那时我随她一起去了,是不是更好。”丝容死后,他就完全变了,再也不复往日的温和纯善,内心渐渐冷漠阴鸷,把自己囚在一个谁也望不到的深渊中,与陈省华的关系更是一落千丈,他甚至再也没叫过他一声父亲。“这白色帕子是丝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上面的字,是她亲手绣的。”每次,也只有看着这个帕子的时候,他才能给自己找到一处温暖的位置。苏莫如望着他,眼泪簌簌的流下来,她想起那日他在纸上写的那行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原来,他是在思念那个与他曾经长相厮守的女人,以他的方式把她放在心里最深的位置,有些爱,天上人间,都是无法阻隔的。“什么狗屁世俗礼教,都是这是世上最虚伪无知的东西。”流着泪喊出心中的呐喊,流言,世俗,都是害死人不偿命的封建礼教。陈尧叟讶异的望着她,怎么都想不到她能骂出如此的脏口,可是心中却突然一阵轻松,是啊,什么狗屁世俗礼教,“呵呵”,轻笑出声,“跟你在一起还真是难得的轻松呢。”这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感觉。他笑了,他说跟自己在一起轻松,他是陈尧叟吗。这是不是表示,她跟他不再那么遥远了。苏莫如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甜蜜的臆想中。“对了,还有一事,敢问江姑娘……。”“不,我姓苏,苏莫如。”她想告诉他自己真正的名字。“苏…莫如?”他微讶,然后微笑,“好吧,苏姑娘,你跟舍弟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原来,他是问这个。“恩,也不是什么矛盾吧,不过他不理我是真的了。”苏莫如叹了一口气,然后叙述了和陈尧咨“冷战”的缘由和经过。“苏姑娘不必介怀,他这些时日经常垂头丧气,焦躁不安,我还从未见过我这个放荡不羁的弟弟如此困顿不安的样子,想必他也是十分后悔的,”陈尧叟眼中浮出笑意,望着这个如精灵般的姑娘,他也猜出了陈尧咨心中懊恼的原因,怕是他这弟弟已经倾心于她了。是啊,怎么聪颖独特的姑娘,不心动也难吧。“喂,你说的是真的吗?”苏莫如还是有些不安,毕竟她与陈尧咨已经冷战了那么久了。“是真的。苏姑娘,后天中秋节,你可有安排?”他突然心生一计。“没有。”他要干嘛。“那你能否陪陈某去看灯会。”他轻微的声音里却有着坚定。这是,这是他约会的邀请吗。一时沉浸在莫名的欣喜中,苏莫如只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厉害。“不,不行吗?”带着些许失望。“没,好啊,”苏莫如赶紧答应下来,这么难得的机会。 5 宋 灯会·笑话 4 中秋,月圆,灯会。汴梁桥两边支起了幽幽红灯,几乎每个人手中也会提着一盏画着各式图案的明灯,街道上,人群中,这是她第一次晓得,什么是真正的灯火通明。老远,她就看见了他,提着一盏画着兰草的灯笼站在桥头等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吗”,不期然的,她就想到那句诗。走过去,轻拍他的肩膀,“喂,等久了吗。”陈尧叟转过身来,对她微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满是温柔和洁净,“没,我们也刚到。”我们?陈尧叟四处看了看,然后定格在人群中某个不知所措的背影身上,苏莫如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陈尧咨别别扭扭的往他们这走,表情极不甘愿,却又难以抚平此时的尴尬。“你怎么来了?”苏莫如有些好奇,也有些许失落。“是我叫他来的,你们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陈尧叟替陈尧咨先开口,原来,他是为了帮他们解除矛盾才约她出来的,感激他的好意,却也莫名的心中一怵。“恩,那个,你,我……对不起。”苏莫如看着陈尧咨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那句“对不起”几乎都声不可闻,她突然心中一阵暖流,怎么说,他也只不过是个青春期少年,有倔强,有纯善,也有脸红的时候。苏莫如对他微笑:“是我不对。”陈尧咨抬头望着满眼流光的苏莫如,一时不由的痴了。不远处传来一片喝彩叫好的声音,三人寻声望去,原来是一场灯谜会。“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如何?”说完不等陈家兄弟反应,自己已经一溜烟的跑进了人群中。陈家兄弟无奈的相视一笑,也随她而去。糖果,灯笼,夜明珠,还有一对玉镯,“一两银猜一道灯谜唷!猜中不用钱,猜中奖品丰厚”小贩在一边叫喊着。“我来,我来。”苏莫如对脑筋急转弯,字谜之类的问题向来十分热心,而且那颗晶莹透彻的夜明珠,自己看第一眼的时候便极喜欢。“我要那颗夜明珠,”对陈家兄弟坏笑一下,拿出银子递给小贩。“好,这位公子,我出题了,”“请出题,”她自信一笑。“双泪落君前,猜一字”“只有的”只“字”一把糖放在她手中,她开心的递到陈家兄弟手里。“十五的月亮,猜一成语。”“正大光明”这次是一盏纸灯,她望着陈家兄弟眉毛一挑,“看吧。”“卷帘人道雨过天晴,打一七字常言”“打开天窗说亮话”当苏莫如毫不犹豫的说完时,人群中传来一阵热烈的叫好声。陈家兄弟也有些讶异,她,真是古灵精怪。苏莫如如愿得到了那颗夜明珠,拉着陈家兄弟正欲转身离开。“就这么走了?要是再猜下去,那玉镯也能是你的。”陈尧咨不置可否的望着她。“但是,我只想想要夜明珠而已,人不能贪心呢。”苏莫如答的理所当然,没发现陈尧叟眼睛里的赞赏。“那位公子,在下有一灯谜不知公子可否能解?”突然从人群中飘出一句话。苏莫如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契丹人模样的大胡子对她笑盈盈的走来,无妨,就当是加深民族友谊好了,对他一笑,“兄台请讲。”“一弯月照枝头亮,两颗星悬天下明。打一字”。这个人的声音有意的压低了。“是个”秋“字”,苏莫如先是微微蹙眉,随即绽开笑容,然后拉着陈家兄弟离开拥挤的人群,却不知道,那个大胡子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玩味了好久。“听说一会桥头那会有烟火表演,我还没在这里看过烟火呢,小的时候,每当过年,我就拿着鞭炮什么的跟着一群男孩子瞎玩,可过……。”苏莫如一脸兴奋的转过身来,却发现身边的陈家兄弟早已不见了,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心中慢慢变得焦急,一不小心被人群撞到在地,帽子掉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肆意散了下来。“原来,是个姑娘。”“挺俊俏的嘛。”“姑娘,要不要跟爷一起去赏灯。”人群中一阵骚动,苏莫如心想,惨了,被识破女儿身不说,还遇见流氓。“你没事吧?”突然,苏莫如被一双大手从地上拉了起来,抬起头一看,是他,那个大胡子?“恩,没事。”赶紧挣脱了被他握住的双手。“看什么看,”声音虽不似刚才的低沉,却是意外的慑人。人群渐渐散去,苏莫如从新挽上发髻,戴上帽子,“谢谢你”。虽然素问平生,但是他救了她,苏莫如心生感激。“不碍事,你在找人吗?”“恩,你有没有看到跟我一起的那两个人。”“刚才路过汴梁桥,看见了其中的一位公子。”她有了些许他们的下落,立刻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叫住,“这就要走了吗,那至少,你告诉我你的名字。”苏莫如顿了顿,回眸一笑,“我叫苏莫如。”一头扎进人群,往汴梁桥的方向走去。大胡子望着她娉莹的身影,扯下虬髯,露出英俊的面庞,中原之行的最后一晚,他收获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气喘吁吁的跑到桥边,发现陈尧叟还站在那里,不安的四处张望,苏莫如心里舒了一口气,“陈大哥!”陈尧叟闻声转头,还好,还好,她没走丢。“你们去哪了,我一转眼就看不见你们了。”想起刚才的经历,苏莫如心头一阵委屈,眼泪一下子溢到眼眶,陈尧叟望着她的水灵灵的大眼一下子有些慌了,忙拿起帕子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是我不好,你别哭啊。”他在慌张,他在给她擦眼泪,那是不是表示,他有一点心疼她,或者,有一点点喜欢她。心中一阵暖意,眼泪却来的更急。“怎么又哭了,你,我……”陈尧叟一时不知所措。“砰的一声”漆黑的天际突然出现一道绚烂的烟火,“苏姑娘,你看,别哭了,多美啊!”像是哄一个稚童,带着宠溺的关切和温和。苏莫如望着他,踮起脚,轻轻的亲吻了他的脸颊,她喜欢他,很喜欢,这是此刻她唯一的想法。她吻了他,那个人是他的大哥,虽然她不施脂粉,虽然她学识精渊,他还是从她的耳洞,光洁的脖颈,已经时不时露出的女子娇羞看出来,她是个女人。陈尧咨站在桥底,望着那个这些时日在他心底渐渐变成秘密的女人,那个踮起脚尖亲吻他大哥的女人……沉默,寂静到令人觉得可怕的沉默。通火的灯明,让人觉得刺眼。她吻了他。他先是惊讶的转过头望着她,随后垂下眼睫,神色黯然,只说了一句,“我们走吧。”苏莫如的眼泪又聚集在一起,自己到底作了什么,一定,一定被他讨厌了吧。随着他走下汴梁桥,却看见陈尧咨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们,眼睛里闪烁着她读不懂的茫然。然后他们三人谁都没有再说什么,一路沉默着回到国子监。好好的一场灯会,就让自己这么毁了,鼻子一阵酸涩,眼泪簌簌的流下来,推开房门,连蜡烛都没点燃,伏在桌子上,轻轻的抽噎出声。“你,怎么了。”蓦地听见一个声音,苏莫如的魂魄快要被吓掉了一半,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苏莫如一动都不敢动,只能用颤颤巍巍的声音问“你是人,还是鬼?”良久,苏莫如听见一声叹息,然后蜡烛被燃起,居然是他,宋襄,不,应该是还未成为宋真宗的宋襄王。“你来这里做什么?”苏莫如对他并无太多的好感,也许多半来自与对“蔷薇”的同情。宋襄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一声,“以前,你从来都是笑盈盈的等我来。”以前,是啊,蔷薇甚至都为了他自缢,亏他还说“以前”。“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现在的她的确真的都不记得。“是吗,我想,你也什么都不记得了,毕竟是我有负与你。”这番话要是让真的蔷薇听见,应该能原谅他吧,可是她不是,她叫苏莫如,一不小心从现代来到了这里。“怎么样都好,与我无关。”“我明天就要回宫了”,声音里有一丝留恋还有阴冷。苏莫如什么话都没说,却在心里慢慢想着,这样最好。“但是我这次不会再放下你了。”苏莫如一惊,这是,什么意思。“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成大宋最荣华的女人。”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苏莫如没有丝毫欣喜,却觉得冰冷之极,她才不要做被养在深宫的金丝雀。“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从抛弃到现在稀奇古怪的给与许诺,反正不管你是未来九五至尊还是宋襄,我都不想跟你有任何的牵扯。”说出自己认为最冷酷的话,只要能断了这个人的念向就好。“你,还在气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会那么对你,可是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象换了一个人,但是我却…。一开始,我看你是因为疑惑,你为何不认识我,后来,是因为,不由自主,你的一切都让我好奇,也让我心生恋慕。”他是真龙天子,可是话语里并无半点虚假和高傲,他甚至说的情真意切,眼里的温柔让苏莫如不知所措。他是真心喜欢自己,苏莫如晓得,但是他不是自己遇见时便觉得砰然心动的那个人,她看见他不会觉得欣喜,她想他的时候不会觉得脸红,她看见他的温柔也不会感动,他,他不是陈尧叟。“就像你说的,我已经换了一个人,我不是蔷薇,我叫苏莫如,所以你不要再把你们的前尘往事扯在我身上。”苏莫如实情以告。他先是一怔,随即微笑,“你是蔷薇也好,是苏莫如也好,我都不会放开了。”“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你别这样行吗?”这个人怎么说不通呢。“那个人是谁?”他的眼睛瞬间变得阴鸷,让人不由得心泛冷意。“我不想告诉你,而且,他的心上人也不是我。”黯然低下头,是啊,他爱的是死去的丝容。又是一笑,可是笑里却夹杂着一丝苦涩和戏谑,“不管你现在想的是谁,总之,你一定只会是我的。”转身离开,苏莫如愣在原地,被他刚才声音里的狠硬所震住,那是一个帝王身上的果决吗。头一晕,用手一撑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碗筷。碗筷?不只是碗筷,桌上还有四个色泽鲜美的小菜,以及一盘月饼。只是,菜,已经凉透。中秋佳节,像他这么重要的皇子不在皇宫应该是个天大的笑话吧,他等了自己很久了吧,菜,都凉了,一阵愧疚席上心头,可是,这样也好,毕竟自己与他不可能,可是与陈尧叟就可能吗?捂住脑袋,什么都不愿再想。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当她黑着眼圈心中忐忑不安的来上课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陈家兄弟比她也好不到哪去,三人面面相觑,尴尬的不得了,苏莫如突然想起熊猫,三只熊猫吗,然后大笑起来。“你怎么了,”陈尧叟一脸茫然,陈尧咨也满是困惑,怎么说,她也得表示一下害羞吧。“没……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种动物。”“动物?”看着他们满脸的茫然,她笑得更加起劲。陈尧叟苦笑一下,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只是他身边一个如精灵般的女孩,只是,这样。 5 宋 许情·离开 4 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黑深邃,可是不再冰冷。他的问候还是礼貌,却不再客气,甚至带着些许克制的关心。他不再在她面前望着那块白色的素帕出神,有一次从衣袖里掉出来,不小心被她撞见,他甚至赶紧收起来,像是让她看见了最不该看见的东西。他开始在她瞌睡时帮她把风。偶尔彼此也在一起谈天说地,畅所欲言,苏莫如发现他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他的胸襟和抱负,人品和学识都是难得广博。偶尔他们也会在那个河谷“巧遇”,自从苏莫如知道那里是他常去的地方之后,总是一有时间便往那跑,练出不少登山的本领。可是,都只是偶尔。更多的时候,她和陈尧叟之间是些许尴尬的暧昧气氛,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每次感受到他的温柔,心中便微微的醉了。她想起曾经在书里看过的话,暗恋如同心中开出的绚烂花朵,即使静默无声,也是芬芳。是啊,她的心里满是芬芳。只是,时光的荏苒以她难以想像的速度流逝,三个月,她早已忘了柳夫人许她的三个月期限,也早忘了来时的目的。所以当柳夫人再次站在她面前质问她的时候,她沉默了。“你是不是看上陈家大公子了,你不是跟他走的很近吗?”柳夫人一脸戏谑。苏莫如虽然厌恶,但是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想结束柳夫人的钳制。“我什么都查不出了,也什么都不想查了,你要怎么样才放了我?”“哼,放了你,别忘了,是你欠我恩情,我教养了七年,你…。”又开始了,她是苏莫如,不是蔷薇,可是,毕竟………“那要怎么才能报答你的恩情。”“罢了,我养了你这些年,也不是不知道你是怎样的孩子。”这是柳夫人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出不那么讥讽的话。“你后天就离开国子监吧,反正那张藏宝图我也不想要了。”她的声音突然多了些许凄凉,为什么原本费尽心机想得到的,突然就不想要了,可是,她让她后天就离开?“不能在多些时日吗?”这也是苏莫如在她面前第一次声音软了下来。“舍不得?哼,好,就多给你三天,三日之后必须走人。”又恢复了初时的冷硬。三天,她只剩三天吗。不知不觉,她又来到后山的河谷。这里的景色依然秀丽,只是,她却失了看风景的心情。坐在岸边的岩石上,出神的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直到肩膀被轻轻的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真好,今天等到他了。“陈大哥。”对他绽开笑颜。“你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映。”“是吗,没什么。”又出神了。“苏姑娘,苏姑娘,…。”“啊,啊,有事吗?”“还说没事?”他蹙眉。“你,可不可以叫我莫如。”她依旧望着水中的倒影。一阵静默,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陈尧叟一下愣住。“好,莫如。”原来她是为了这个失神,真是个单纯的人。“谢谢你。”“不客气。”“陈大哥。”“恩?”“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宝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有过,据说是一张藏宝图,”他居然说了出来,他在想什么,苏莫如彻底回神。“我祖父曾经是前朝遗老,都说他有一张前朝皇帝留给他复国的宝图。被世人传的沸沸扬扬。因而,我家长生盗匪。”陈尧叟笑得苦涩。“是吗,真不幸。”“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藏宝图,不过是一张字画而已。”陈尧叟轻叹一口气。“啊?字画?”苏莫如长大了嘴巴。“恩,前朝皇帝虽然不是治国之人,却是难得的丹青妙手,他的字画是世上一绝,祖父极其热爱,于是前朝皇帝自缢前给了他一幅,被祖父视为珍品。可是这幅字画被人越传越神乎奇神,诡秘的变成了一张藏宝图。”“那你们怎么不告诉别人。”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哼,解释过,可是,愿意相信的人很少。”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他陈家想私吞前朝的藏宝。原来,只是张字画。是不是世上总是有那么多“聪明人”,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不堪,比如,柳夫人,她也是不愿相信的那大多数的人之一吧……“莫如,莫如,又想什么呢”,见她又是一阵乱想,他轻轻推她。回过神来,苏莫如转头,又撞上那双幽深的黑眸,心中微颤,还有三天,她就见不到他了。“陈大哥,我三天之后就要离开这里了。”那就跟他告别吧,还有自己这一段无疾而终暗恋。“离开,回家吗?”她为什么要走,心中突然一阵慌乱,“。你为什么要走?”回家,铜雀楼吗,是吧,至少那个“蔷薇”曾在那里呆了七年。“恩,回去,我的任务结束了,就要走了。”“任务?”“是啊,虽然没完成,但是还得离开。”也许此刻她已完成了这个任务。“那,那我们会再见面吗?”或许,或许,他可以去找她。“你会想念我吗?”只要,能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一丝一毫她都觉得满足。“嗯。”虽然轻微,却也肯定。“铜雀楼。我住在铜雀楼,那里的人唤我蔷薇。”她带着些许愉快的告诉他,可是许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反应。她转过头,看见他眉头紧蹙,幽黑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困惑和不解。苏莫如瞬间领悟了,铜雀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而他,是从小熟读圣贤书的仁人君子,那种烟花之地他怕是忌惮三分吧,而对她,他也势必有所误会。她想解释,可是又无从说起,说她是从21世纪穿越来到这里?说她是个小报记者?只怕他会真的以为她不正常吧。一阵不安席上心头,可是陈尧叟却在这时舒缓了眉头,笑着对她说:“不管你是谁,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苏莫如微讶,随即心底的喜悦满溢开来,两人相识一笑,像是所有的完满和守候都能被预期。河谷顺势而下的湍急流水,两岸蔚翠的青山,岸边的岩石上被树荫挡住后露出的斑驳的阳光,以及湛蓝的天空中淡薄的流云和不知名的飞鸟。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你在唱什么?”“没啊,呵呵。”“你总是在唱一些我从来都没听过的歌,虽然有些奇怪,可是难得好听。”“是吗。”“莫如”“嗯?”“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只唱给我听?”一阵静默,她的心突然跳个不停。“好,我只唱给你听。”他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十指交缠,放在身后。“陈大哥。”“尧叟。”他纠正。“那尧叟,你会陪我一起看细水长流吗?”“恩。”他给与的是肯定。她知道他心里的某个地方还是只因丝容而温暖,那是他爱上的第一个人,一段至死都无法抹去的伤口和信守,她不是不在乎,可是,也正是那段伤,让她对他不自觉的关注,留恋,然后沉浸在他静默的温情和幽深黑眸中。#######################################################“你要离开?”一个急促不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放下正在收叠的衣物,苏莫如抬头,是他,陈尧咨,眼睛里闪烁着些许惶恐和疑惑。“嗯,明天一大清早便要回去了。”她突然有些愧疚,怎么说都是要跟他告别的,可是这两天自己跟陈尧叟在一起的时光又是那么美好和宝贵,像是只剩下彼此,早已忘记了其他。“那你为什么连再见都不跟我说一声。”她看见他一阵恍惚,像是不甘,又像是失落。“对不起。”或许这句话早就该告诉他。“你跟我大哥在一起了,对不对。”他垂着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发现他拳头越握越紧,甚至关节已经泛白。而他这么问,也一定是发现她是女子了吧。“嗯。”不想知道为什么,也不想去探求太多,她记得他是自己来这里后的第一个朋友,所以想要坦诚和信任。“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大哥?”为什么是他从小到大最敬重的人,她爱上的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大哥。握紧的拳头突然无力的松开,“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呢,”知道不应该有期待,可是还是想告诉她。苏莫如怔住,虽然陈尧咨的感情她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他突然的告白还是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闭上眼睛,快刀斩乱麻。“但是我的心都在尧叟身上”。尧叟,她何时已经和大哥这么近了。转过欲离开,他轻道一声:“保重。”“等一下,我叫苏莫如,在铜雀楼她们叫我蔷薇。”还是想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情况,“你是我来到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所以不想失去。他离开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推开房门,一头钻进无尽的夜色中,第一个朋友,那么,已经足够。 5 宋 荷叶肉·解释 4 “好吃吗?”一双晶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满是急切和希望,她迫不及待的询问自己这些日子苦练的成果。“你要听实话吗?”真是个傻瓜,他不过是上次吃饭时无意间提起自己小时喜欢吃的一道菜,她便真的去花了好些日子来学。“……。嗯”。他这么问是不是代表自己的火候还是尚浅,敛下眼睫,一阵失落。“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荷叶肉了。”拿起筷子又夹起一口,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他说的话并无任何虚假,荷叶的清香袭入,肉的炖的软嫩酥烂,而且,这道菜还融了她的浓浓的情意,对他而言这便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那我以后就常做给你吃。”他的话和他细细品尝菜肴的样子让苏莫如心头一阵暖意,她从国子监回来后的第三天陈尧叟就来找她了。她还记得他那日初来时的尴尬,一群姑娘围着他上下打量,还时不时的调侃几句,他低着头,耳根都泛红了,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是…。我是来找……蔷薇的。”“找蔷薇?公子,蔷薇可是咱们这最红的姑娘,多少达观贵人一掷千金就为看她一眼,不知公子准备了多少银两啊。”“对啊,公子拿的出多少”………她们都是蔷薇的姐妹,并非刻意刁难陈尧叟,只是想到蔷薇以往的经历便心有忌惮。“啊?我,…。我没带多少银两。”他一时竟有些不安,这是实情,陈家虽说是书香世家,但家底并不殷实,说来笑话,他从小也是节俭惯了,出门身上也从来不超过五两银子。“紫云,蝶素你们别逗他了。”不忍看他尴尬的模样,苏莫如还是跑出来解围,沿着扶梯急急得走下来。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穿女装的样子。眉目青绻,妆容凝致,雪肤花貌,一袭纯白的纱裙,宛如天际飘来的仙子,可是那双水澈晶亮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又无声的提醒着他,她就是国子监里和他同窗三月,芳心暗许的苏莫如,并且她一直,一直在等他来。一把牵起他的手,拉起他便往门外跑去,还不忘回头对姐妹们使个得意的眼色,看吧,我就说他一定会来的。跑到无人的角落,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彼此对望,眼睛里满是笑意和幸福,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亲吻他的薄唇,她好想念他。他先是一怔,然后一把把她拥进怀里,近乎激狂的吻住她。然后,日子真的便如歌里唱的那样,思念就像关不紧的门,空气里有幸福的灰尘。频繁的相见还是难以填满思念的空洞,携手相伴的日子那么短暂和珍贵。她唱歌给他听,他轻抚她微红的脸颊,然后低下头亲吻她。在一起后,苏莫如才发现,陈尧叟是个隐忍克制的人,对许多事有自己的见解和掌握,却不愿轻易流露,即使是对她的疼爱,也是无声静默,可是她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他全心的疼惜和珍视。于是她也用最温柔和恋慕的心情回应他,留心他做的每一件事,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无意间听他提起儿时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便花了好些时日和功夫去学,看他吃的满足,心里便觉得温馨。只是,冷不丁的,她还会想起紫云的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你女扮男装去国子监的目的,他还会如此真心的待你吗?”她信他的真心,可是,更怕他误会,一直想要找机会解释,却又不知从何开始。“莫如,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讲。”他突然拉她坐下,她有些困惑,他想说什么。“怎么了?”她问他。“莫如,今年秋试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始了,所以这段时间我必须闭门读书,可能无法见面。”就在前几天,他将自己和苏莫如的事情告诉陈省化,陈省化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责难陈尧叟,但是父子二人订下协议,陈尧叟若想娶苏莫如,必须在这次秋试中,考取状元,否则一切免谈。“啊?这样,那么久,不考不行吗?”虽然知道这不可能,她还是想抱怨一下。“不行,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能依你。”因为只有考取状元,他才能让她成为自己真正的妻子,而不是铜雀楼的蔷薇。“好吧。那你考完就来找我。”至少他要答应她这个。“莫如,若我取得功名,一定要回来娶你。”他把她揽在怀里,倾心许诺。她脸色一阵嫣红,他说什么,他要娶她。虽然有不安,可还是低下头,心中暗暗期许,并且做了一个决定,那么就告诉他,把一直困扰自己的事情解释给他听。“尧叟,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但是你可能会怨我,或者,或者不理我了,可是我必须的得告诉你,而且,请你相信我,我爱你。”她抬起头,望向他,眼眸里的纯挚真诚一览无余。“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她爱他,她这么说,那么为了她这句话他已经什么都甘愿。“那好,你听我说……”他没有生气,没有责骂,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像是听见了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你,你不气吗?”她还是心有余悸。“不气,”他微笑,虽然有些讶异,但是他并不气恼,甚至还有些感动,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试图欺骗他,只是这份纯真,他便觉得满足,更何况,别有居心的是那个柳夫人,而她也只不过想要还她的一份恩情。“可是,可是,我毕竟…。”未等她说完,他已俯首吻住红唇,除了她,他什么都不在乎。闭上眼睛,心中一阵暖意,他真好,那么就嫁给他吧。 5 宋 等待·状元 4 苏莫如没想到自己来到宋朝还能遇见新皇即位,举国同庆的盛况。宋太宗赵光义驾崩,真宗赵恒即位,全国上下在为先皇哀悼的同时,也在为新皇即位的庆典做着准备。她想起在国子监的那个中秋之夜,宋真宗曾对她说过的话,心中不自觉的泛出冷意。太宗的驾崩也使得秋试被推迟进行,就在昨日秋试才刚过,她依窗而立,手里攥着拆开的信,出神的望着空中的明月,“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欲不水精帘,玲珑望秋月。”这是她今天收到的诗,他说,明天他就会来看她。整整三个月,她都与陈尧叟没有见过面,可是她却也时不时的收到陈家小厮替他捎来的信笺,有时是一首诗,抑或一首词,甚至只是一句话,或者是她曾轻轻哼唱出的歌词,她晓得其中甜蜜的情谊,温淡恬然,自觉幸福握在手心,温情的期待着。他说要来娶她呢,忆起那日他的许诺,脸色泛出红晕,敛下赏月的目光,低着头来到妆台,把信放在上面,拿出木梳梳理散下的长发,然后在妆盒里拿出明日见面时会戴的首饰和珍花,还是那句话说的好,女为悦己者容。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安宁的阻拦声扰了她的思绪,她不自觉的走到门前,正想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房门却被硬生生的推开。四目相对,苏莫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怎么,是他?“小姐,我怎么拦他都拦不住…。”安宁抱怨的说道。他斜睨安宁一眼,“就凭你?”“你不要以为小姐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你就又可以堂而皇之的来欺负她了,………”“安宁,你先下去”。苏莫如制止了安宁,安宁嘟着嘴不情不愿的离开,苏莫如轻叹一声,知道伤了安宁的护主之心,但是他现在是当今的皇帝,如果不留三分颜面的话,吃不了兜着走的是她们。转身又回到妆台前,坐到板凳上,拿起木梳,对着镜子继续梳理黑亮的长发,“你来做什么?”对于他,她心中有些许恐惧,也有些许负疚。他先是一愣,然后满带笑意走过来,当他一步步靠近她的时候,她心里被莫名的不安控制着,一不小心把木梳掉在地上。他俯身捡起木梳,然后拾起她一缕青丝,细心的轻梳,“蔷薇,不,莫如,你可想进宫?”他轻声询问,却让苏莫如浑身一颤,立刻转过身站起来望着他,眼里尽是惊恐。“你不要怕,我一定会加倍珍宠你的,我说过,要你做我大宋最荣华的女人。”他试图安抚,并且完成许诺。这是他即位以后,最想做的一件事,于是等到即位的事宜刚一结束,他就深夜造访铜雀楼,准备不日接她进宫。“不,我不要。”这无疑只能招致她更多的反抗和抵触,她不要,就算没有陈尧叟,她也不要成为他的妃子,那种养在深宫的金丝雀她才不要,更何况后宫纷争,她也永远学不会,而他也不是她喜欢的人。黑眸微暗,浓眉紧蹙,“你说什么?”把她困在妆台与他之间,压迫的气息让她喘不过气来,垂下眼睑,心中一阵恐慌,但是几秒钟之后,她还是又抬起头,直视他逼人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我、不、要,我不会进宫的。”他握紧妆镜的边侧,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他也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那由不得你,你只能是我的。”为什么如今的蔷薇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反抗他和伤害他,起初他也认为是自己有负于她,所以才惹得她强烈的反抗,可是国子监的那些日子却真实地提醒着他,她并非因无法原谅他抛弃,而是她真的对他没有当初的情意,她不再是当初的蔷薇。一阵不安和恍惚,无意间瞥见妆台上拆开的信。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欲不水精帘,玲珑望秋月。落款:陈尧叟。这是一首情诗。陈尧叟,好熟悉的名字。下个瞬间,怒火萦上心头,新科状元陈尧叟,而且是他亲点的,三日之后便要公之于众,而且这个消息他已经告知了几位亲信大臣。“这是什么!是为了陈尧叟吗!”他拿起信朝她愤怒的咆哮,她果真,果真是背叛了他。“你以为你是谁,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会喜欢你,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我和谁在一起,与你何干,把你信还我!”他也彻底的激怒了她,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恃强凌弱的人了。“好,陈尧叟是吗?!”他冷笑一声,眼底的阴鸷让她不由得屏主呼吸,他想干什么。然后他松开对她的钳制,转身离开她的房门。她扶着狂跳不已的胸口,被巨大的不安所包围着,怎么办,他要对他们做什么,怎么办……################################他高中状元的消息成为京城上下的一道新的话题。她还记得那日他骑着白马,身着状元郎的红袍,接受四周百姓的庆贺,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人欣羡。她混在人群中,微笑着仰望他,虽然相约见面的那天他失约了,但是当得知他高中状元的时候她依然满是欣喜,不断的安慰和说服自己,他一定是有事耽搁了,脑海中不断回响的是他的承诺和温柔。人群中的人们的赞叹和仰慕让她心中一阵甜蜜,看着他抱住双拳频频点头向四周的人们示意,可是某个瞬间,短暂的目光交汇时,他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迅速的转过头去,她微讶,然后从心底溢出愤怒和失望,他明明,明明已经看见她了,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派人送信去陈家,却久久都没有回应,但送信的人说信确实已经交到了他的手上。心中的空洞无限的扩大之后便是无尽的失望,难道真的如蹩脚的电视剧情节里那样,当男人名利双收的时候,过往的儿女情长就变得一文不值?功名利禄对男人的重要性她可以理解,但是这样对她不闻不问,又算什么。可是,她还是略带固执的相信,陈尧叟不是那样的人,情谊是真是假她相信自己分辨的出,他对自己是真心的,否则他不会那样情真意切的许诺。轻叹一声,姑且,姑且再等等他吧。她刚闭上眼睛,公鸡报晓的声音却响的那么清晰,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无力的挣开眼睛,望着窗外渐渐透彻的拂晓,心持续的疼着,又是一夜无眠吗。不一会安宁就端着一盆温好的水推开房门,轻唤“小姐,该起床了。”下床套上单衣,望着水中自己倾城的面容,不禁一阵酸涩,又要开始“倚门卖笑”的日子了。虽然铜雀楼是京城“最高档”的青楼,她的身价又是最高的,就算是为她一掷千金的达官贵人,也只是简单的浅酌几杯,和她赏风谈月,说来奇怪,柳夫人对她的要求并不高,甚至很少见她,只要她还是铜雀楼的蔷薇柳夫人便不会多说一句。但是,这种青楼高级妓女的日子,苏莫如还是觉得痛苦不堪,她曾经的志向是扶住弱势群体,报道这个社会的不良现象,怎么来到这自己反而成了最弱势的那种人。而陈尧叟,到底又是不是她的王子?“小姐,小姐…。”“啊?怎么了”。“是我该问您怎么了才是,大清早的就对着一盆水发呆。”安宁觉得小姐从国子监回来之后就越来越奇怪了,先是和那个陈公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后来陈公子就不再出现,而现在这个小姐整天愁眉不展的样子又变得跟以前的她好像,好像。“没,我没想什么。”“对了小姐,刚才天还没亮就有一位公子非要见您,还差点和守门的家丁打起来,说来好笑,他一两银子都没带呢,非说是您的朋友。”“哦?他叫什么?”正在洗脸的苏莫如停下动作,莫名的一阵讶异,想见她却又没银子的人多的是,可是谁都不曾吵嚷过是她的朋友。“恩,他说,好像,也姓陈。”“姓陈?”一阵思索后,苏莫如猜出了七八分,“他走了吗?”“应该还没有,我刚才上楼时还见他在门厅杵着呢。”“那让他上来吧。”……。“还不快去,我心里有数。”“好吧。”俯身为他添一杯茶,冒着白起的香茗沁人心脾,可是他却贪恋的看着这些日子让他夜不能寐的女子。虽然自从她离开国子监,自己再也没见过她,可是却能时不时的从陈尧叟口中探到她的消息。她唱的曲,她说的笑话,她做的菜,……。他都知道,也不止一次想要来看她,可是又全部克制下来,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是与他大哥心心相印的女人,他记得丝容死时他大哥万念俱灰的落魄样子,而今他看见大哥久违的温和和抱负,只能从心头忍下对苏莫如所有的情谊,即使对他而言,思念已经成疾。可是,做了他的大哥做了状元之后,居然全变了,又回到过往那副冰冷阴沉的样子,甚至,甚至在昨天接受皇帝的指婚,不日迎娶安阳公主的消息马上就要张榜公报了,他气不过,也不相信他大哥的负心,因为他知道陈尧叟之所以答应父亲考取功名,也是为了和苏莫如双宿双栖,怎能,怎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全然没有当初的决心和期待,弃莫如于不顾。他去质问陈尧叟,陈尧叟却自始至终只是冷着一张脸,只说一句,我不可能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毁了自己的前程。他愤然离去,这些日子苏莫如送来的信一直都是他代为收取的,因为他不只一次发现陈尧叟连看都不再看一眼就把信撕掉,想起信里的不解,期待,和忧伤,他在破晓之前赶到铜雀楼,决定告诉她所有的实情。苏莫如对他展眉微笑,能有朋友来造访她,是这些日子她最高兴的一件事。“尧咨,你还没有吃早点吧,我去吩咐厨房做些点心,你等着。”她起身,却被他一把拦住。“我不饿,我来,是有事情要告诉你。”苏莫如一怔,随即又坐到板凳上,“怎么了,什么事?”一阵沉默。陈尧咨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难以启齿的话。“莫如,你,…。我,我大哥他…”“尧叟怎么了?你快说啊!?”她心急的样子让他心头一阵酸涩,她那么牵挂着陈尧叟。“他变了。”“变了?”………… 5 宋 圣旨·封闭 4 “小姐,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云吞,你快过来尝一尝。”安宁一脸讨好的样子,高兴的走过来,温情的表情让人心中不由得一颤,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食欲,只能扯扯嘴角,“我不饿”。“可是,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安宁嘟起嘴,不满却又心疼的埋怨,她家小姐自前日那个陈公子走了之后,便又不吃不喝了,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苦涩的笑一下,然后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都放在心里,可是谁都看的出,她心里一定有说不出的苦。“是吗,已经两天了。”那明天是不是真的就如陈尧咨所说的,陈尧叟迎娶大宋公主的消息就会张榜公告了?“小姐,您到底怎么了,………,您………”一阵抽噎声在苏莫如的耳边想起,心中溢出些许愧疚,又让这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担心了,“安宁,我没事,我已经不是当初的蔷薇了。”那日陈尧咨话在她的心里变成一个定时炸弹,他说,尧叟变了,被功名利禄冲昏了头脑,现在他顶着状元之名,一心只想往上爬,甚至皇帝以下了圣旨,将安阳公主指给他。她不相信,可是心中却开始弥漫着巨大的不安。如果,如果陈尧叟真的负了她,她也不会自怨自艾,或许狠狠赏他几巴掌,斩断过往的所有的情念,如果明天真如陈尧咨所说的那样,皇榜贴出他将另娶他人的消息,那么她一定要问清楚,质问个明白,她到底算什么,明天是他们的最后期限。眉宇间的阴霾去了大半,“安宁,我饿了,”笑着拿起热腾腾的云吞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可是却始终吃不出任何的滋味,真的可以就这么洒脱吗。天色未明,铜雀楼所有的人便被一阵剧烈的砸门声敲醒。“谁啊,姑娘们都…。”开门的小厮还未来得及把大门完全打开,一群官兵模样的人便蜂拥而入,不一会儿,在所有人尚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整个铜雀楼便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见惯了各式达官贵人的姑娘们睡眼朦胧的走下楼来,也被这一阵势惊得睡意全无,一股不寒而栗的气氛萦绕在这个华丽的楼阁中。苏莫如和一帮姐妹一起望着这些官兵,其中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略带询问的道:“你可是蔷薇姑娘?”苏莫如微鄂,然后点了点头。那个官员随即从袖口拿出圣旨,大声宣读:“铜雀楼蔷薇姑娘接旨!”苏莫如心中咯噔一下,秀眉纠结,俯身跪下。圣旨?为什么她等来的会是圣旨。夸赞她贤良淑德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那句“三日之后待命进宫”震撼了她原本就脆弱的神经,那个男人果然说道做到了,内心弥漫着巨大的惶恐和不安,跪在原地,许久都不愿起身。“蔷薇姑娘,你想抗旨吗?”看她久久都无应,官员提高语调,像是劝解,却也像是威胁。身边的安宁不安的推了推她,回过神来,“民女接旨。”“这就好,”官员会意的点点头,又四周搜寻了一下,视线固定在柳夫人身上,“柳夫人,请借一步说话。”柳夫人的脸上始终都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望了苏莫如一眼后,与那个官员进入了内室。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在一盏茶的时间过了之后,官员便走了,可是那批把铜雀楼围的水泄不通的官兵却留了下来。可是也就在那天,新科状元陈尧叟即将迎娶安阳公主的消息成为京城又一大喜事,悲愤交加的苏莫如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冲冲的想要去陈家找他理论,却被守在铜雀楼的官兵拦了下来。三日之内,她不能踏出铜雀楼一步。这是他们给她的解释,也是当今皇帝所下的命令,否则他们的脑乃不保,铜雀楼也会跟着遭殃。她紧握双拳,睁大眼睛,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3又是一天,除了困在屋里,被困惑、痛苦和不安所围绕着,她什么事都做不了,哪都去不了,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又一圈。所有的姐妹都为她高兴,说她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得到当今圣上的垂青,这可是天大的恩宠。而她要进宫的消息更是盖过了状元娶公主的喜讯,京城上下议论纷纷,多半是非议她的“狐媚”可以让当今的皇帝不顾祖宗礼法,排除众议,让一个青楼女子进宫。这些,她都不在乎,更不想进宫,几乎想尽所有办法要逃出去,可是都无济于事。一阵脚步声缓缓徐来,然后房门被推开。居然是柳夫人。看着她不安惊慌的样子,柳夫人冷笑一声,“怎么,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进宫?”“我根本一点都不想进宫,你们为什都要来逼我。”多日的积压终于到达一定程度,苏莫如紧握着手里的素帕,朝柳夫人低吼,然后眼泪簌簌的掉下来。陈尧叟到底是怎么了,她不知道。宋真宗铁了心的逼她进宫。所有她最不想遇见的事情居然全碰到了。“你真的不想进宫?”柳夫人敛下冷漠的面容,突然认真的询问她。“对,我一点都不想进宫。”“为了那个陈尧叟?你可以连这种荣华都不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分。更何况,我才不要做宫里金丝雀”“你………,你不后悔?而且皇榜都已贴出,新科状元陈尧叟要迎娶安阳公主了。”“我不会后悔的,就是因为那个皇榜,我更要问个清楚。”苏莫如话里坚决和果断让柳夫人不自觉的扬起嘴角。“那你可知道,那日那个大人告诉我若是你不进宫,铜雀楼也会不保。”“什么?”怎么会这样,苏莫如跌坐到长椅上,虽然她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铜雀楼是她来到宋朝后的一个家,安宁,紫云,青仪,…。这些姐妹待她的情谊是不言而喻的,就连眼前这个柳夫人说到底也从未为难过她,如果因为她不愿进宫而毁了这个地方,那么她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不过,我有办法可以让你走。”柳夫人轻叹一声。“让我走?不行,我不能害了铜雀楼。”“哼,你放心,我不是傻子,不会任自己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地方毁于一旦的,我自有打算。”“真的?”“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走不走。”沉思半晌。“走,我要走。”“好。条件只有一个,你既然已经走了,就再也别回来。我一会会让人拿一身小厮的衣服给你换上,然后派一批人出去采购食材,你混在他们中间,任何都不能说,你能做到吗?”“我答应你,只要踏出这个地方,我就再也不会回来。可是,在我临走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从一开始收养我,派我去国子监,甚至是现在帮我离开这里,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真的想知道?”“恩”“罢了,与你说的清清白白也好。” 5 宋 出逃·心死 4 低着头,加快了离开的脚步。来的时候她并不甘愿,离去的时候心中突然也充满凄凉。那个柳夫人也成了她真正的恩人。20年前,柳夫人还是未出阁的名门小姐,与蔷薇的生父苏江远从小便有婚约,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谁知柳家家道中落,在朝廷中又遭小人陷害,一夜之间几乎毁于一旦,苏家看柳家破败便退了婚约,不久之后,苏江远就娶了蔷薇的母亲,也是柳夫人儿时的好友。柳夫人一气之下,出走家门,最后竟沦落到铜雀楼。可是,就在这时她居然与苏江远再次相遇了。苏家悔婚并非苏江远的意愿,是苏父瞒着苏江远进行的,至于另娶他人,也是因为苏父告诉苏江远柳夫人已远嫁异乡,而且苏父又替苏江远另聘他人,万念俱灰的苏江远这才不得已娶了别的女人。当一切误会都解开的时候,苏江远决定休妻迎娶柳夫人,却在这时发现妻子已然怀有身孕,而柳夫人也坚决不进苏家大门,宁愿和苏江远维持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也不想给他添一丝一毫的麻烦。然后便是苏江远受冤入狱,苏家满门抄斩,柳夫人便收养了蔷薇。即使她深爱苏江远,即使蔷薇的生母曾是她儿时的好友,她收养了蔷薇,但是依然无法将她视为己出,也许是她心胸不够宽广,也许是她始终都无法原谅,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自己最爱的人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至于为何让苏莫如女扮男装去国子监盗取陈家藏宝图的信息也是个幌子,她早就知道陈家藏宝图只是一幅前朝皇帝的丹青,可是这幅丹青也是苏江远最想得到的一件东西,于是她派他的女儿去寻找那幅画。但是就在苏莫如去国子监的那三个月,她也渐渐明晰,就算是得到那幅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苏江远已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而蔷薇一个弱女子整日呆在那个都是男人的地方保不齐会出什么危险,更何况她的女儿身渐渐被识破了,离开是最好的结果。只是让柳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曾经抛弃蔷薇的宋襄王居然重新对蔷薇满是迷恋,并且几乎是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而蔷薇却对陈家的大公子芳心暗许。“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逃走。”当苏莫如知道了这些事情的因果之后,在开始理解她的同时,却也对这件事满是疑惑。“其一,我答应过苏家要好好照顾你,对现在的你而言,要你进宫无疑是害了你。其二,你说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分,说来可笑,那也曾是我的愿望,只是我已无法实现。”苏莫如看见她眼中闪出一丝晶亮的光芒,那或许是她年轻时的璀璨,也或许只是她遗憾的眼泪,这个荣华孤独的女人虽然对很多事情满是算计和冰冷,却也在心里的某个柔软地方,即使自己要背负巨大的危险,也不忍破坏一对有情人的未来和幸福。苏莫如的脚步越来越快,却也越来越沉重。直到陈府两个字烫金的门匾横在自己的眼前时,她才从那份淡淡的忧伤中醒转过来,可是下一秒,又是令人窒息的痛苦。##############################################门帘,漆柱,石狮,………到处都贴满了鲜红的双喜和喜庆的绸带,就连房顶的瓦砾上都有家丁在扎帮花球,真是一派喜气洋洋啊。她穿着铜雀楼小厮的衣服,把身上的银两全都拿了出来才使得陈家家丁代为通报,但是不一会,她就得到陈尧叟不见她的消息,愤怒,震惊,还有心痛,让她几乎失了理智,不顾阻拦拼命挣扎着要进去,却又一次又一次的被轰了出来,额上,手腕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原本白净的小脸也因泪水和汗水的交织而现出脏污。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青天霹雳蓦地的响彻云霄,不一会就雷雨交加了。陈家的人纷纷回到屋内,紧闭大门,把她关在外面,不管怎么砸门,怎么叫喊都无人回应。瘫倒在地,连哭喊的力气都没里,抱住双膝,倚在门柱上,嘤嘤的哭了起来。她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一个解释而已。“你走吧。”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她抬起头,终于,终于又看见他了。想站起身来却脚下一软,差点又要瘫在地上,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她望着他,眼里尽是凄苦和不解,“为什么,你为什么没来找我,为什么要娶别人,他们说你变了,但是我不信。”扶住她的双手渐渐撤开,眼中的痛楚一闪而过,随即是她初见他时,那种难言的冰冷和阴鸷,“你错了,我是变了,我与你的缘分早就尽了,你又何苦在这纠缠不休。”“哼,纠缠不休?”她冷笑一声,泪水涌出眼底,“那你当初的承诺呢,都是假的吗?”“那时是我少不更事,至于我说了什么我早就忘了。”“少不更事,不过几个月而已,你就忘了,那状元爷您也成熟的太快了。”他居然,居然用一句少不更事,就把那些日子全部否定了。“对,就算是我负了你那又怎么样,我现在是大宋的状元,安阳公主垂青与我,我以后必能平步青云,我当然要接受这桩婚姻。”“平步青云,你要的就是这个?”“是,我要的就是这个,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当初你接近我不也是为了我陈家的藏宝图吗,你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就算现在被当今圣上看上了,那又如何,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庸脂素粉,怎能抵得过金枝玉叶的安阳公主,你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一场………”啪!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青楼女子,逢场作戏。“陈尧叟,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你,你不过也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对,你我之间从头到尾就只是逢场作戏!”她声音颤抖却也坚定,说完,转身冲进瓢泼大雨中。他站在原地,因为心中巨大的痛楚而难以呼吸,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陈家大门猛地推开,然后一个人影闪过把陈尧叟推到在地,拳打脚踢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对莫如,怎么能对她说那种话!”陈尧咨一直在大门后面,被一帮家丁狠狠制住,怎么都挣脱不开,只能听着陈尧叟对苏莫如说出那种最残忍的话来。苏莫如一走,他才被松开。“把他们拉开!”陈省化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儿子,心中不免一阵怅然。“尧咨,你大哥若不赶那个女人走,我们陈家也保不住了。”一声叹息,淹没在越来越没有尽头的大雨中。##################################################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场大雨中跑了多久,雨水早已渗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寒冷,痛苦,折磨着她,天色以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只想被淹没在这场无尽的大雨中,也许在醒过来时就能回家了,想着想着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身体一个前倾,便倒在雨中。恍惚间,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觉得自己被一个拥进一个怀抱,“姑娘,你没事吧”颓然的睁开眼睛,一个契丹人装扮模样的男子关切的望着自己,带着些许焦急和探索,“是你,苏莫如?居然,居然真的又见到你了,我………”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5 辽 醒来·初逢 4 锦被,暖床,芙蓉帐,以及桌子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她望着这陌生的一切,心里一阵空落,她还没死,还活在这个世上。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异族服装的女孩看着她突然欢快的叫喊,“她醒了,她醒了,快去通知大王。”朦胧间想起昏迷前那个契丹男子的脸,是他吧,救了自己,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又湿了眼睛,只觉得一阵头晕差点瘫倒在地,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苏莫如转身,果然是他。“你终于醒了,你怎么起来了,你身子还未痊愈呢,大夫说你得好好调养,快回去躺着。”然后便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她觉得他熟悉,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你不记得我了?算了,我叫耶律休哥,是辽国的北院大王,至于为何救你,你有一天总会了解。”他回答的云淡风轻,语气里却透着一丝失落,她果然不记得他了。她不再追问,是谁,为何,都不重要,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这里是辽国,五天前我带你来到这里,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他边为她盖上暖被,边解释她现在的境况。七天,已经七天了啊,那个宋朝的新科状元陈尧叟已经风风光光的娶了当朝公主了吧,他已经把她忘了吧,苏莫如觉得自己可笑,她从来都不是他的选择,他甚至可能都不曾爱过她,地老天荒,此情不渝,都是骗人的吧,他爱的从来都是他陈家的名誉和他的前程,她,什么都不是。心痛的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不让任何人在看见自己的脆弱。床边的男人为她盖好被子,在她翻过身去时他还是看见了她眼角泛起的泪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在为谁哭,她为何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她……来日方长吧。你好生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他转身掩门离开。秋夜无声,万籁俱寂,她轻轻啜泣的声音那么清晰。#######################################氤氲的水汽徐徐而升,泉水的温度暖人心肺。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唐朝的杨贵妃有美人出浴的典故,也许就是那具诱人的胴体曾幻惑过唐明皇吧,可是,为何想抓住爱人的女子总是要变成世人口中的祸水狐媚,短暂的绚烂后是永恒的劫难。苏莫如不禁感慨,轻叹一声。三日前,耶律休哥带她离开北院大王府,来到这个有深山温泉的处所。大夫曾说过,你身上的寒气很重,得好生调养,这儿的温泉对你的恢复有好处。他对她说这番话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她不是没看见,只是,这早已碎了一地的心,不是谁都可以拼凑。一直伺候她的丫鬟告诉她,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耶律休哥曾不眠不休的照顾了她三天三夜,甚至连汤药都是他一口一口渡到她口中,最后是因不得不处理紧急军务才离开她的床榻。“咱们从来没瞧见大王对哪个姑娘如此牵挂呢,他日,您一定能富贵荣华。”少女清秀的脸上浮着欣羡赞美的情态,苏莫如却只能淡漠一笑。富贵荣华,她不要,如果是贪恋这个,她早已是宋真宗最得宠的妃嫔,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一身,………她只是想,只是渴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分”。可是谁曾想,倾心付出,痴心追随,到头来她的“一心人”还是为了富贵荣华弃她而去,女儿家的真情在浮华功利面前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慢慢把头没进温热的泉水中,感受着极致的痛楚和重生,让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接近窒息的时候,猛然从水中冲出来,然后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她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忘记,让陈尧叟在她的生命里变成一个过去的名字。苏莫如略带苦涩的绽开舒心的微笑,抬起头来时却突然愣住,笑容僵在脸上。一个魁梧英挺的男子赤身站在她面前,肌理匀称,粗犷却也不失挺拔,他先是一愣,随即是饶有兴致的望着她。她这才反映过来彼此都是赤身裸体,迅速蹲下身子浸在水中,借着乳白色的温泉遮住春光,“你…。你,你是谁,你,你怎么能乱闯?”苏莫如还是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状况,不安且困惑。“呵,这是本王的地方,为何不能乱闯?”男人反问她,带着邪魅的笑容一步步逼近她,“还是,你是新来的侍妾,要与本王来个鸳鸯浴。”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出,她浑身一颤,耳边传来一股轻微暧昧的热气。苏莫如原本憋红的小脸因着这话更加红润艳丽,晶莹的水眸里满是羞涩和无助,“你,你这个登徒子,滚开,”她下意识的想推开伏在她身畔的男子,却脚底一滑,跌在他的身上,身体的触碰让她感受到属于他的男性阳刚,让她一时怔住。“斜轸,你在做什么!”突然传来的一阵怒吼让两人同时转身。###########################################满桌精致的菜肴,上等的陈年女儿红,却激不起她任何的食欲。耶律休哥告诉她,这是他那卤莽的族弟要给她设宴赔罪。卤莽,也许不尽然。那日耶律休哥在温泉撞破他们的“好事”后,虽然对他破口大骂,他却还是一脸邪魅的笑容,只说自己并不晓得她是兄长的客人,甚至连一句表示歉意的话都没有,仿佛在无声的宣告若不是耶律休哥的及时制止,他或许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耶律斜轸,历史上他曾是辽国的南院大王,亦是难得的治国英才,可是如今,苏莫如只觉得他是个“危险”的男人。“苏姑娘,那日是舍弟唐突了,我先带他敬你三杯,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多多包涵。”未等主角开口,耶律休哥便已三杯酒下肚。苏莫如知道,对她,他没有半丝虚假,否则他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去责难同族中他最好的兄弟。“是我该感激耶律公子的救命之恩才是,至于上次的事我已忘了。”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面对一个真心待自己人,即使她无法回应也无法回避,只能沿着命运的轨迹一步步往前走。“哦?这么快就忘了?恕在下惶然,敢问苏姑娘,你们中原女子不是最重名节的吗?”谁都能听出耶律斜轸话里的不善,而耶律休哥更是立刻变了脸色。“总不能扯上一尺白绫自缢于此吧,那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苏莫如冷笑一声,“况且,错又不在我。”“好,错在我,不过苏姑娘还真是视名节如粪土呢。”他依然咄咄逼人。“那你就更错了,我只是视”毁我名节“的”人“如粪土。”苏莫如突然觉得这些日子的不快在这一句话中吐出大半,薄情功利的男人才是这世上最大的污秽。耶律兄弟先是一怔,却都又不得不赞赏苏莫如的聪敏和自重。可是,眼看一场“赔罪宴”变成苏莫如和耶律斜轸的唇枪舌战,耶律休哥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好不容易才和她再次相遇,他不能让耶律斜轸毁了这一切,就算是他最近的兄弟也不行,耶律休哥心中一阵急切和不安,谁知却在这时听见耶律斜轸一阵爽朗的笑声。“苏姑娘,这杯酒我敬你,不为赔礼,只为你的特别。”他语气里的暧昧和阴鸷虽尚未褪近,但也多了些许赞赏。苏莫如轻叹一声,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也许前尘往事就能在沉醉中变成过眼烟云,心也就不会跟着疼了。 5 辽 醉酒·欲火 4 她又连着饮了几杯,果然如自己想要的那般醉了,神志也渐渐模糊不清。娇颜染上红晕,水眸波光粼粼,不似小女人的娇羞,苏莫如抬起头来抚媚的望着这个男人,冰凉的小手抚触着男人棱角分明的眉眼,“你好英俊呢,………跟他一样,可是,…。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红唇溢出喃喃细语,晶澈的泪水顺着红润的脸颊无声滑落。男人原本努力克制欲念的表情和眼中的疼惜戛然僵住,她在想念另一个男人,并且为他流泪。男人推开攀附在自己身上的小女人,他对生平第一次做“替身”的经历非常恼怒,她果然也不过是个浅薄水性的女子,他可是辽国的南院大王,怎能让这样一个女人来左右自己。她瘫坐在地,像是若有所思,然后又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用最无邪美好的样子望着他,“你不知道的,我有多勇敢,我也,…。我也不要他了”,眼眸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轻轻绽开笑容,露出浅浅的酒窝,像是在诉说一件值得庆贺的事。酒宴还没进行到一半,苏莫如便已醉的性情大变了,她不知道自己的酒品如此不好,载歌载舞,欢笑流泪,吟诗作对,还把当记者的看家本事拿出来,随意找出一本书圈起来当作话筒,对耶律兄弟进行了一场“现场采访”,问了一堆稀奇古怪的问题,有没有中意的对象,工作顺不顺利,住房问题如何,有没有车子,…。然后顾自的得出一个结论,他们都是“钻石王老五”……。在耶律兄弟一头雾水的时候,她又突然趴在桌子上毫无顾忌的睡着了,嘴里还时不时飘出“男人算什么”,“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之类的话。总之,她变成了“真的”苏莫如。耶律休哥突如其来收到的紧急军情和苏莫如的烂醉让这场酒宴提前结束,桌上的珍稀菜肴甚至都未曾被加过一口。八百里家急,耶律休哥只看了一眼便迅速起身准备离开,可是看着趴在桌上的苏莫如,心中又是一颤,第一次觉得这世上原来也有如此难以抉择的事情。“你去吧,我来照顾她。”这也是耶律斜轸第一次看见他那族里最冷静理智的兄长焦急不安的模样,甚至是看起来是手足无措的。耶律休哥看看虽然醉酒却更加抚媚的苏莫如,又望了望自己最亲近的族弟,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放心,我不会碰她。”耶律斜轸许诺,倾城绝色的美人他从来不缺,犯不上和自家兄弟争抢。“那就交给你了,你要带我好生照顾她。”得到承诺,耶律休哥转身离开,他知道他那兄弟亦是他们契丹顶天立地的男子,既然说道便一定会遵守。耶律斜珍抱着因为酒醉沉沉睡去的苏莫如回到房中,刚要把她放到床上,她却缓缓醒来,满是温情的望着他,轻抚他的脸颊,略带含蓄却又风情万种,或许她并不知晓,可是对他而言却是致命的诱惑。差一点生平第一次失信于人,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浑身的欲念和痛楚紧紧将她揉进怀里,她却在这是哭了,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这是自己在女人身上受到的最大的耻辱,从来都只是他勾勾手指就有数不清的女人连蹦带跳的扑上来,可是这个小女人却在他的怀里为另一个人思念,流泪,贪恋的也不过是他与那人相似的英挺,于是狠狠推开她,为刚才自己的失控的懊恼。可是为何她再抬起头望着他的时候如此纯真美好,他真的,真的不能再看到她的眼睛,否则,…############################################宿醉以及未愈的伤寒让她在床上躺了三天。酒醒后她隐约记起来那夜自己的失态和乱语,并且为此一直不知怎样去面对耶律兄弟,所幸在耶律休哥离开的第二天中午,耶律斜轸也被急急的昭走,她才避免了一场不知如何应对的尴尬。辽国南北院大王被先后调走,应该是十分紧急的军情吧,转眼耶律兄弟已经离开半月,可是对她的照顾却也从未改变,上好的吃用,补品,丫鬟,以及耶律休哥时不时派人送来的书信,甚至耶律斜轸也派了契丹名医来给她瞧病。也许明了,可是她也不愿去寻其中的究竟。北国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未及十二月便下起了第一场大雪。清晨,她听见仆役嬉闹和扫雪的声音,起身望见窗外苍茫的大雪,惺松的睡眼和困顿的神经在一瞬间醒转。真美,银装素裹,纯然俱寂,意识也跟着渐渐沉寂在这纯白洁净的世界里。匆匆穿上衣服,推开房门,一阵冷气迎面扑来,她不由得浑身一颤。环顾庭院四周,角落的那一片梅枝吸引了她,枝上沾着些许雪粒,粉白的花瓣开的极美,淡淡的馨香沁人心脾,它们是随着这场大雪一夜之间悄然绽放的吧。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寒梅被记住的从来都只是它的傲然,而它的孤单却始终没人看见。她轻轻折下一支梅,垂下眼睑,蓦然觉得心头一阵酸涩。她想回家了,孤单徘徊的流浪者做的她心酸,她不知道该停在谁的身边,也不知道满是伤痕和隐疾的心还能交托给谁,这个时代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甚至儿女情长,她都学不会,也再也不愿知晓。她湿了眼睛,觉得寒风更加凛冽。一件狐皮披肩轻轻附在她身上,一看是他,她微鄂,然后抬手想要抹去泪水,却被对方一把拥进怀里。她先是僵立,想要挣脱开来,可是对方却拥的更紧。罢了,就让自己先软弱一下,放弃抵抗,她猛然发现,他的胸膛,那么温暖。望着怀里不再挣扎的小女人,耶律斜轸眼底透一丝出满足的疼惜。他还记得醉酒那晚她的美好纯真,当他把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抱起来时,她攀上他的脖子,轻吻他的唇,“不要离开我”,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他知道那个人不是他,可还是守了她一整夜,怎样都舍不得离去。直到翌日中午,八百里加急,他才不得不离开。苏莫如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她的容颜固然倾城,且气质空灵,但是最吸引他的是她的眼睛,莹莹澈澈,如同一片静谧忧伤的湖泊,轻易的让人沉陷。这些日子在军营,每当深夜临近,他走出营帐望着漫天繁星,那些璀璨夺目的星辰便在他的眼睛里勾勒出她的一颦一笑,一种叫做思念的情感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静默滋养。结束了军务他便策马赶了回来。一进门便看见她穿着一袭白色衣裙站在白雪皑皑中,出神的望着墙角的梅花,走进她,看出她衣衫单薄,耶律斜轸解下披风给她披上。她又哭了,还是为那个男人吗,有些气恼,一把拥她入怀,突然就想这把她揉进自己体内。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就这样紧紧拥抱着,像是分开多年后相逢的恋人,苏莫如不知为何并不讨厌这种暧昧的温情。“你,好温暖。”她贪恋这样的怀抱,对自己,也对他诚实。“你还冷吗?”能温暖她,他亦是觉得心头一阵暖意。“好多了”…。她轻轻闭上眼睛,冰冷的心并不是一时便可以转暖。他突然把她横抱起来走进她的卧房,“那么,让我来彻底温暖你”。###############################################苏莫如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惊讶和惶恐,就像他说的,她渴望有人来温暖她,就让自己放纵一下吧,不想明天,也不要未来,只要他能给自己温暖。他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压向她,火热深切的吻她,肆意的吮吸她的丁香小舌,直到她已娇喘不已,脑海中早已一片空白。耶律斜轸一把扯掉她的薄衫,露出莹白的肌肤和绣着荷花的肚兜,他的手轻轻一挑,那肚兜便散落了,诱人的酥胸,让他眼睛透出兽一般的光芒。俯首含住一颗蓓蕾,舔舐,轻咬,用手轻轻揉捏另一只乳,做任何能想到的火热甜蜜的事。红唇溢出**,浑身燥热不安,只想被深深的填满,她的青春期教育做的很好,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而隔着他的衣物,苏莫如也感受到他的男性本能早已抬头,解开他的腰带,冰凉的小手伸进他的长裤内,轻轻握住,只觉得那坚硬如铁却又如丝绸般光滑的东西在她的手中慢慢的胀大,突然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容纳他的巨大。随着她的抚触男人倒吸一口气,几近疼痛的欲望让他快要克制不住,可是他要让她为自己准备的更好,唇缓缓往下来到她女性的幽谷,“嗯,…。嗯…。”一种酥麻的快感让苏莫如轻轻战栗,他的在做什么,“不,嗯…不要”,下一秒她便无法思考,只能沉浸在他唇舌所带来的刺激中。轻舔嘴边的花蜜,濡湿的密林提醒他,她已为他准备好。他的阳刚缓缓进入她的体内,“啊,”她疼痛出声,“你是处子?”他惊讶的望着她。“疼,好疼,出去,你出去。”她的眼眸波光闪动,她没有回答他,却给出了答案。“我做不到,”他轻吼一声,从来没有这么诚实过。耶律斜轸俯下身去满是怜惜的吻去她的泪水,忍下自己的欲念,慢慢等她适应。疼痛渐渐退去,那种磨人的燥热和不安又席卷了她,缓缓移动身子,却让二人结合的更深,他的忍耐亦是达到了极限,低吼一声,深深的在她的体内律动起来。男人的喘息,女人的**,慢慢交织。他不只是温暖了她,还在她体内燃起了一把火。 5 辽 醋火·告别 4 “看起来挺清高的,骨子里也不过是个狐媚,我早就看出来了,两个大王都中了她的媚术。”声音里的尖酸刻薄让苏莫如不敢相信这是那个这些时日悉心照顾她的小丫鬟,那她满是讨好纯善的表情也是假的……“你怎么知道?北院大王是宠她没错,可是南院大王……?”另一个满是酸涩却多了些疑惑的声音。“哼,那日我可是亲眼撞见她光着身子跟南院大王躺在一起,那浪荡的模样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呢!”……若是在现代,苏莫如一定会上前给那个表里不一的丫鬟一巴掌,然后再狠狠的与对方质骂一番,可是如今,她只是转过身去,匆匆离开,再也不愿听到任何更难听的言语。她说的,也是真的,不是吗。低着头,垂下眼眸,苏莫如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加快了自己离开的脚步,却撞在迎面走来的人身上,身着戎装,一手拿着头盔,一手握着马鞭。抬起头来,苏莫如怔住,他,回来了。耶律休哥的脸色铁青,浓眉纠结在一起,眼神里透出愤怒危险却又带着一丝痛楚的光芒,他全身僵住,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显然是听见了那两个丫鬟的谈话,也发现了她的默认和不甘。他的眼神让她想起真宗,在得知她和陈尧叟相互爱慕的时候,那个向来自恃冷静的皇帝也曾用相似的眼神望着她,又要开始了吗,为了拆散和得到,阴谋,背叛,威胁………纷至沓来。不要,不要,……眼泪一瞬间溢到眼底,无助彷徨,她该何去何从。半月前他接到了亲信的飞鸽传书,在得知苏莫如和耶律斜轸的事时,他因为震惊而难以呼吸,他不信,不信,不信,虽然为了不给她压力,他什么都没对她说,但是他的真心,他为她所做的一切,瞎子都能看的见,她怎能,怎能………丢下一切军务,飞快的赶了回来,刚进回廊却撞见了这么一出,证实了信里所说的一切。望着她无措无助的模样,阴鸷的眼神还是渐渐放柔,可是痛苦的却在心里肆意纠结。“只要你说你们什么都没有,我就愿意相信。”这是他第一次做自欺欺人的事情,痛楚在心里慢慢纠结,嫉妒,愤怒,已经把他烧得一丝不剩,可是只要她说没有,他就真的相信。她低头不语,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不想伤这个男人,是他救了自己,并且真心善待,如果没有他,她早就死在那一场大雨中了,可是,自己对他,真的只有感激,再无其他。“你说啊,你说没有,你说啊,”男人突然按住她的肩膀,使劲的摇晃,手上的力度像是要把她捏碎,几近疯狂朝她大喊,“还是你是被逼的,我去替你杀了他”………耶律休哥已经红了眼睛,早已不记得那个人是他最近的族弟。########################################我去替你杀了他。一句满是阴险和决绝的话让苏莫如从混沌的世界里惊醒,死死的搂住转身正欲离开的耶律休哥的腰,“不要,不要,我是心甘情愿的,不要,不要…。”,耶律休哥怔住,然后愤怒嫉妒又袭上心头,她怎么能这么对他,怎么能,………“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闪着狠毒的阴眸把她逼到角落,她惊惧的望着他,突然他一把抓住她,俯首霸道激狂的吻她,满是肆虐蹂躏味道,“放开,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任她怎样的哭喊挣扎,他还是停不下来,只想把这个背叛他的女人狠狠的撕裂,理智早已跑到九霄云外。“你这个疯子,放开她!”背后先是传来一声怒吼,随即又是一掌,掌力之大让他吐出鲜血,哼,耶律斜轸,他最好的族弟,“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两人的眼睛里冒出邪恶的绿光,同时使出招数,开始厮打开来。###############################那日云雨过后,苏莫如和耶律斜轸沉沉睡去,直到黄昏时丫鬟推门看见这一幕打翻了手中的汤药,然后关上门匆匆离去,可是碗碟破碎的声音还是惊醒了他俩。苏莫如醒转过来,意识渐渐回到自己的脑海中,他们,她和他,……耶律斜轸看着脸色越来越鲜艳的苏莫如,这个小女人尴尬无助的模样更是吸引人,渡到她耳边,轻咬她的耳垂,“还是昨夜的你比较可爱,一直在我身下哭喊,求我给的更多,”苏莫如的小脸瞬间变成熟透的番茄,狠狠斜睨他一眼,使劲推开他,“你这个王八蛋”,他怎能,怎能说出这种话。下床穿妥衣物,打开房门迅速离开,为什么,为什么心跳的这么厉害,他们不过是一场男欢女爱而已,为什么……?她捂住耳朵,不敢再去想心里的疑问。原本追着她离开的耶律斜轸却在半道被前来求见的侍卫拦住,又是八百里加急,他的眉头一阵纠结,拂袖而去,罢了,自己一定速去速回,这个女人是他的,自己和她都休想逃掉,就算失信与耶律休哥,甚至兄弟二人反目,他也绝不后悔。莫如,你等我。他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完军务,再一次策马连夜赶回来,却在回廊撞见耶律休哥轻薄她的一幕,怒火终烧,就算是他大哥也不行,批出凶狠的一掌。“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不管苏莫如怎样哭喊起来,都始终制止不了两人的争斗,闭上眼,突然冲到两人中间,“啊!”,耶律休哥收不住凶利的掌风,她吐出一口鲜血,耶律斜轸接住快要瘫倒在地的苏莫如,惊恐的大声呼喊,“莫如!莫如!”………耶律休哥愣住,震惊的望着痛苦虚弱苏莫如。“对,对,对不起”,苏莫如心痛的闭上双眼。###################################她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杵在床边如困兽般的男人也已经在床榻前不眠不休的守了她两天两夜,布满血丝的眼睛,凌落的胡渣,蜡黄的脸颊,耶律斜轸紧握着她的手,他要她醒过来,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恐惧。大夫说如果她能熬得过第三天,也许还有治愈的可能。那日耶律休哥失手伤了她之后,耶律斜轸抱着苏莫如离开,对着因一时无法接受事实而怔在原地的耶律休哥决绝的说了一句“你我兄弟情谊到此为止。”再后来,他就一直守在苏莫如的身边,再也没离开一步。她缓缓醒转过来是第三日的清晨,睁着不再晶亮的眼睛,无神的望着他。从那以后,苏莫如不再和任何人说话,像是隔绝了与任何人的牵连。不管耶律斜轸怎样努力,对她说什么,她始终面无表情,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动。所幸她的身体渐渐的恢复,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一周之后,她已经可以下床了。半月之后,她身体已经几近痊愈。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异于她恢复的程度,那个曾经给她看病的大夫被耶律斜珍奉为“神医”,一时成为大辽国最出色的大夫。只有苏莫如自己清楚,她只能尽快恢复,才能有力气逃开,逃开又要无声袭来的爱恋,逃开因为她而造成的兄弟反目,逃开世俗流言,逃开……其实在她醒来的那日耶律休哥便曾趁着耶律斜轸出去的时候看过她,他一直没有离去,只是躲在房门外,在寒冬中静静等着她醒来的消息,他的样子一点都不比耶律斜轸好,甚至更糟,而他告白让苏莫如只能望着他流泪,直到他黯然离开。“我已决定向皇上上奏驻守边疆,很快就会离开,莫如,对不起,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请你原谅我,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只要,只要你原谅我。你曾问我为什么救你,你还记不记得在宋国的一场灯会上和你相遇的大胡子,我就是那个人,也许你不相信,我从看见你的那一刻,便知道你是我这一生会永远留在心里的姑娘,一直以为和你重逢只能是在梦里的事情。”一个向来冷静果敢的契丹北院大王在望着她的时候,眼里是那样触动人心的温情和痛苦。“我没想到还能在遇见你,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着你憔悴的模样,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让你好起来,一定不再放你走,只要能留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可是,当我知道你跟斜珍………”她看见他紧握了一下拳头,却又无力的放开。“是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居然伤了你,………”一道晶莹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留下,他居然哭了,这么一个男人,居然为她哭了,惊异,心痛,她不知所措。“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可是,这世上,除了你,我没有放不下的。但是我也知道经过这件事我也不能再守在你身边”,他无法原谅自己,而不能再见她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你和斜轸,如果,如果哪一天他负了你,我一定会替你杀了他。”苏莫如刹那间明白他和耶律斜轸的兄弟情谊也因为她走到了尽头。“莫如,你,你对我可曾有过一点动心?”这是他最想知道却又从未问出口的话,看着她,只要她点头,哪怕她对自己只有一点点的情意,他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苏莫如流着泪低下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越是深情,她越是不能欺骗,只能任泪水模糊自己的视线。半晌,他和她都没有说话,他高大的身躯变得不堪一击,“莫如,珍重。”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苏莫如的泪水彻底决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在心里一句句默念的对不起变得那么微薄,她知道他对自己的钟情,只是没想到这么深,可是她给不起他要的,爱与被爱,她都不想要了。于是她把自己封起来,对耶律斜轸视若无物,因为她发现自己心底又一次波动的涟漪,她只能隐藏,藏的最深,她已伤了很多人,也被很多人所伤,她不能再与他有太多的纠缠。 5 辽 离开·钟情 4 推开门扉,沾了些许雪水的丝缕轻轻跨进屋内,提着一盏明灯寻到桌案,轻燃红烛,房内依然有些幽暗,却多了几丝温情。把熬好的参汤放在桌上,坐在木椅上,苏莫如出神的望着燃泪的红烛,静静的等他回来。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又再一次被打开,她知道,是他回来了。望着红烛下苏莫如绝美的笑容,有一瞬间,耶律斜轸以为那只是甜美的幻象,可是随即她起身向他走过来,用轻柔娇甜的声音唤他:“你回来了。”他突然觉得眼眶一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些日子,不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从来都不曾理会他,甚至自她醒来,她从来都没对他说过一句话。起初他以为她是因为大哥的出走而愧疚,可是到后来他越来越害怕,他怕她是因为把自己交给了他而后悔,他怕她对自己没有任何情谊,他怕,失去。苏莫如轻轻走过来,牵着他的手,走到书桌前打开尚有余温的参汤,“我熬了参汤,天冷,想拿来给你暖身子,可是,有些凉了”,垂下眼眸,怎么这么不在意,都凉了。耶律斜轸眼先是有些讶异,随后心头一阵暖意,“你为我熬了参汤?”,他还是有一丝怀疑,这是不是梦。“嗯,我再去热一下吧。”可是她刚端起参汤,就被耶律斜轸一把夺下,“不碍事”,然后抱着水壶一仰而进,像是这是世上最好的琼浆玉露。“你看你,喝的满嘴都是,”苏莫如轻笑,拿起帕子帮他拭去嘴边的汤汁,他却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摩挲起来,嘴里喃喃的说着:“莫如,莫如……”靠近他怀里,心中微叹,这么,这么温暖的胸膛,如果能停在这一刻,什么都好。“你,你………对不起”,准备了一大堆话,到了嘴边却只有这一句对不起,苏莫如鼻头一酸,不行,她不能再贪恋这种温暖了。“叫我轸哥,我只是你一个人的轸哥。”他把她圈进怀里,如果她也是他一个人的,多好。“轸哥,”她轻声唤他,就连和陈尧叟也没有如此亲密的称呼,“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挣开他的怀抱,拉他在床前坐下。“我,我本是一个风尘女子,”她还记得,蔷薇,那个风华的青楼名妓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身份,“我曾经为了一个女人的阴谋去国子监读书,我遇见了一个男人,然后爱上他”,简单的叙述和回忆,就算现在陈尧叟在她的生活里已经渐渐退去,那段女扮男装在国子监读书的日子,和他发生过的事,以及初恋时那种纯挚的心情,她都还记得。耶律斜轸的眼眸暗下去,她,果然……“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山盟海誓,地老天荒,他说,不论我是谁,他都会来娶我,我相信,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可是………”可是,当他不再信任她,当美好的前程和大宋公主的垂青摆在他面前,可能谁都不是圣人的吧,谁会再去为了一个曾经为了特殊目的而接近自己的女人放弃所有,就连她的爱情,他也全数退回。“很难说到底是谁辜负了谁,后来,他离开了,另娶他人。”苏莫如恨过他,否则她不会因为绝望差点死在那场瓢泼大雨中。“可是,若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被你大哥所救,也就不会遇见你了。”她心里突然溢出一丝甜蜜,是呢,她遇见了他。耶律斜轸心中一颤,那是不是代表,她不曾后悔遇见过自己。“他让我的心彻底冷了,可是你却温暖了我”,初夜时,他的温柔,他的抚触,他在体内燃起的那把火,让她每当想起就脸红心跳,却也内心温暖。“我,……”,他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只要知道自己曾经温暖过她,他就知足了,俯首吻住红唇。抱着她和衣躺下,“莫如,我只想确定,你的未来是我的”,过去如何,他真的可以不在乎,但是,她始终没有说话,“轸哥,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她闭上眼睛,睫毛上沾了泪珠,她能许诺他的,只有如此,不是一心还记挂这陈尧叟,也不是不能放下出走的耶律休哥,相反,正因为她越来越沉浸在耶律斜轸对自己的温情中,越来越难以自拔,她才不能许他任何未来。她知道,耶律斜轸,他是历史上辽国赫赫有名的政治军事家,他的抱负一定是宏伟广阔的,而堂堂契丹南院大王怎么可能和一个中原女子长相厮守,更何况她还曾是铜雀楼的歌妓,就算她来自现代,也不可能不去考虑这些,而过往的一切,又让她对世俗名利的争斗唏嘘不已,心生恐惧,如果他变成下一个陈尧叟,她尚未拼凑完整的心一定会再也补不齐了。“罢了,你在我身边就好。”至少,她开始对自己笑,跟自己说话了,耶律斜轸紧紧抱着她,不再追问,进入了黑甜的梦乡。翌日清晨,天色未明,苏莫如起身望着尚在熟睡的耶律斜轸,湿了眼睛,低头在他额上一吻,“轸哥,再见。”她回到自己的房内,拿起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离开这里,也离开他。耶律斜轸是笑着醒来的,他好久没睡的这么安稳了,伸手去找那个柔软的小身子,却摸到了冰凉的锦被,内心一阵惊恐,下了床四处寻找。她不再房里,她不在院子里,她没去泡温泉,谁都没有看见她……“轸哥,再见,”那句在梦里听见的话,是她的告别吗,她不是说自己温暖了她吗,她还是忘不掉那个男人吗,她为什么,……她,她,……她走了。跑到马厩,牵出白马,跨上马鞍,疯了似的冲出院门,……。##########################################大雪,寒冷,饥饿,还有越走越没有尽头的夜路,不能回头,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她深呼一口气,抹去眼泪,握紧手里的包袱,继续颤颤巍巍的扶着山上的树木一步步往下走。他,醒了吗,他,生气了吗,他,一定恨死她了吧,他,能把她忘了吧。一个踬颇,没握住树干,苏莫如顺着蜿蜒湿滑的山道跌了下去,什么都抓不住,只能认命的闭上眼睛,却在这时听见一声马叫,然后被一个宽广的胸膛紧紧搂住,熟悉的温暖,是他,是他,一阵欣喜,随即内心一片痛楚,他,还是找来了。两人滚到一片雪地上,他心急的四处检查她的伤口,焦急的询问“你伤到哪了,告诉我,你伤到哪了,”她额上有些许淤青,娇嫩的手掌被树枝划出了几道伤口,“该死”,耶律斜轸蹙眉,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心疼的舔吮她的掌心。苏莫如泪眼朦胧的望着他,还是被他找到了。他抬起头,先是恼怒的盯着她,像是要要把她吞下去,可是在看见她滑落的清泪时,眼睛又不自主的放柔,一把把她拥进怀里,用几近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的力度,宣告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和痛苦。“你这个女人,你要吓死我吗,你就那么不愿意呆在我身边吗,你昨晚那算是告别吗,你把我当做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吼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微薄,他什么都不怕,除了失去她。“轸哥,对不起”苏莫如伸出冻僵的小手搂住微微发颤的高大身子,她的轸哥,她的轸哥。“我不想成为你的责任或者负担,太多时候,只有爱,根本不够。”还有世俗的眼光,地位的悬殊,她吃过其中的苦,那么心酸,那么疼,再也不要了。她说爱,那她是爱自己的吗。耶律斜轸根本顾不得其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的只有这个字,“莫如,我只问你,你对我有没有一丝的爱?”,只要她的回答是肯定的,哪怕只有一丝的爱意,他也觉得足够。可是许久,她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当他垂下头放弃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声虽然夹杂的风雪却也坚定的声音,“有,不知一丝,可是……”下一秒,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所吞噬,他吻的那么深,不带半丝情欲,只是满含深情的吻她。“莫如,我爱你,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他倾心许诺,对她,也对自己说。苏莫如依言闭上眼睛,沉浸在他的深吻中,好吧,就再固执一次,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因为夜太深,雪太大,他们并没有急着赶回王府,找到了山上一个猎人的木屋,准备在这里先过一夜。他找来木柴,生了火,然后取来一些干草铺在地板上,然后解下披风附在上面,把她放在上面后,却发现她全身都在颤抖,已经融化的积雪湿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帮她脱下湿透的衣服,自己也退去上衣,裸着上身把她揽进怀里,用肌肤的热度来温暖她,苏莫如低下头,原本就冻得发红的小脸更加的鲜艳,他,他要做什么。耶律斜轸看出怀里的小女人的羞态,轻笑出声,“别怕,我只想让你暖和起来。”好温暖,好温暖,在他的怀里的感觉真的好温暖,是啊,他给她的从来都是满满的温暖和宠怜,苏莫如扬起嘴角,本能附上他高大的身躯,更深的感受他的温度。可是她的举动却激发了他潜意识里的男性本能,望着怀里的温香玉软,不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液,克制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苏莫如觉得有些不对,在他怀里抬起头,不期然的撞上那双饥渴的黑眸,她认得那个眼神,那夜他也是这么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焚毁了一般的火热眼神。他,他不会是……“莫如,我想要,”诚实的面对心中的欲望,他好想念她的味道。下个瞬间,他用手一挑她的下颚,沉沉的吻下去,直到她脑子里眼睛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并且生涩的回吻他。一把抱起她,压进干草中,让漏*点和火热彻底的燃烧了彼此。 5 辽 等待·情变 4 翌日,他们回到府中。仆人虽然满是狐疑,但是谁都不敢多问一句,可是他们还是能从耶律斜轸的一言一行,以及他对苏莫如的珍视和宠溺中看出些许端倪:他们的主子怕是已经彻底迷上了这个中原女子,说不定苏莫如马上就能成为他们的当家主母,所以他们一定得好生伺候着。苏莫如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拥有这种日子,每天被幸福和温暖所拥着,生活完满的让人害怕,害怕失去时再也不能承受。他教她骑马,他带她去看北国最美的雪色,他与她一起在温泉中嬉闹,欢爱,每天她一睁眼就能看见他英俊的脸庞,………直到又一份八百里加急传到府中。耶律斜轸望着信中的时候,浓眉纠结,脸上是她不曾见过的冷峻,可是望向她的时候眼中又满是柔情,“莫如,前方战事告急,我必须离开一些时日,”他轻声对她说,就像告诉她今晚吃什么一样,可是苏莫如知道,这次的事一定是险峻的,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她。“答应我,你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回来。”想起她出走的经历,他还是心有余悸。“恩,我会在家里乖乖等你回来。”她踮起脚在他唇上一吻,她哪里都不会去,就在这里等他。“莫如,”“恩?”“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吧。”……他,不安和沉默。她的眼睛溢出泪水。耶律斜轸拿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放在她手里,这是身为南院大王的一个象征,“收下这个,你就我的妻了,你愿意吗。”苏莫如的眼眸里波光流转,痴望着他,“我愿意。”主动攀上他的颈,用他教导的方式亲吻他。######################################他已经走了三个月,寒冬已过,可是初春的冷意依然浓重。第一个月,隔三差五,她会收到他从军前寄来的信,虽然只有只言片语,却亦是暖人心扉,但是因为行军不定,她无法给他回信,他晓得,在每封信的末尾会都会对她说:莫如,你等我。第二个月,他的信越来越少,但是在有限的信件里,他还是会写上那句话:莫如,你等我。她想,战事一定是越加频繁了,一定是。第三个月,他没有再写过信给她,她每天都在等待和期盼中度过,内心焦虑却又无从打听,每天一醒来就是站在院门前,望着初晨的旭日变声黄昏的夕阳。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他已经忘了她在等他……但是,所有的质疑都又被她全数推翻,她信他,他说过的,等他回来他们就成亲,他说,莫如你等我。把那日他临走前送她的白玉扳指用红线穿起来,一直挂在脖子上,握着它,感受它的温暖,莫如,收下这个,你就是我的妻了。又是一个天色渐渐黑下去的傍晚,他还是没有回来,轻叹一声,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见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她抬起头,看着火把越来越近,是他,是他,他回来了。可是,望着越来越进的身影,她却顿住了。耶律斜轸骑着白马,盔甲依然穿戴整齐,只是坐在他马上的不只他一人,还有一个身着白色异族服饰的女子,他拥着她,眼睛里满是宠溺,而那女子更是红着脸靠在他怀里,一阵娇羞。他们的样子,根本就是恋人耳鬓厮磨的模样。苏莫如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们,怔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而来迎接耶律斜轸的奴仆看着此番景象也是一阵骚动。他先下马,然后再把那白衣女子抱下来,径直走向王府大门,走过苏莫如身边的时候,只是面无表情的望了她一眼,便拥着白衣女子走了进去。“耶律斜轸!你给我站住!”苏莫如真的愤怒了,不过三个月而已,她就变成下堂妻了?“你是在叫本王吗?”耶律斜轸和白衣女子回过头来,好奇的看着苏莫如。“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她是谁?”苏莫如指着那白衣女子,朝耶律斜轸大吼。“熙宁是我没过门的妻子。”他说的理所当然,白衣女子睨他一眼,“讨厌,谁要嫁给你。”“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这可不能反悔。”他拥的更紧,那女子的脸也越来越红。没过门的妻子,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能反悔……。苏莫如听着这些熟悉的话语,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眼泪簌簌的往下流。“姑娘,你没事吧,轸哥就是这么唐突,我们也没什么的,你是他的妹妹吗。”白衣女子看她流泪,居然过来安抚她,眨着眼睛像是诉说她的无辜。轸哥,他说过,我只是你一个人的轸哥。你是他妹妹吗。他说,莫如,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吧。“耶律斜轸,你告诉她我是你的什么人。”她擦干眼泪,用最冰冷的声音对他说。“这位姑娘,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耶律斜轸有些好笑的望着她,自他恢复了些许记忆以来,从来都没有这个姑娘的影子。“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是谁,”苏莫如喃喃的重复这句话,他把她忘了?###########################################他,果真已经把她忘了。苏莫如站在院子里出神的望着那片早已凋零的梅枝,为什么在最冷的时候他们的感情燃的最浓,为什么好不容易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所有的温暖和美好都又变成了过眼烟云。一个半月前,居峡关一役,辽军受到突袭,损失惨重,耶律斜轸中箭坠崖,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他又重新回到军中,指挥辽军大败敌军,胜利凯旋。是那个白衣女孩救了他,她叫熙宁,她是辽国名医熙术的独生女,跟随其父隐居山林潜心钻研医术,半年前熙术过世,剩下她一人,一次上山采药的时候发现了生死垂危的耶律斜轸。他中了剑伤、枪伤、刀伤………可是严重的是头部的创伤,让他在醒来时失去了所有记忆,她悉心照顾他,治疗他,看着他慢慢的痊愈,两人渐渐互生情愫,互相倾慕。而他也慢慢记起一些事情,他是辽国的南院大王,他是在一次战役中负伤坠下山崖,他甚至记起他和北院大王耶律休哥情同手足,却莫名其妙的发生了矛盾,………虽然偶尔他会觉得自己心里还是少了一块什么,可是每当看见熙宁用温柔如水的眼眸时,心中所有的困惑和冰封又会溶解开来。而她,苏莫如,在他的生命里变成一个再也记不起来的名字,她在他的记忆里彻底的消失了。暖融融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微风轻拂,吹掉了梅枝上最后一片花瓣,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一阵从心底溢出的寒冷渗透了她全身,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下来,那么让我来彻底温暖你,那句话,离她已经那么远,那么远。 5 辽 哭泣·归还 4 “苏姑娘,这些日子我也从下人那里知道了一些你跟我之间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先是勾引我大哥,再来幻惑我,离间我们兄弟二人的感情,但是,我已经全然不记得了,也不会再追究,我让账房拿些银两给你,你,走吧,我不想让熙宁误会。”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你等我。你等我。………那日他在花厅对她说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把她的心一下子就刺穿了,他已经不记得她了,他已经把她忘了,他赶她走是怕让另一个女人误会。震怒,痛苦,绝望纠结在一起,一口鲜血破口而出,随即,她晕倒在地。再醒来时,还是那张软塌,还是芙蓉帐和锦被,可是他却不在了,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人“未过门的妻子”,熙宁。“苏姑娘,你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你动了胎气,可是尚无大碍,你要好好的调养”熙宁的口气依然温和。她,怀孕了,最近几个月她的月事一直不稳,吃的极少,偶尔还有呕吐的现象,她还以为是思念耶律斜轸而致,原来,原来…沉默,震惊,还有一种无形的痛苦紧紧围绕着她,怎么办,怎么办………她只能任泪水在眼底肆虐。“是轸哥的孩子吧。”熙宁轻叹一口气,再次开口,“那你可不可以把孩子生下来”。苏莫如依然低头不语。“不瞒你说,我,无法怀孕,过了16岁还没有来过月事,爹娘觉得不正常,后来才知道,…。总之,我做不了母亲。”熙宁垂下眼眸,神色黯淡下来。“耶律斜轸知道吗?”苏莫如只想知道这个问题。“轸哥,轸哥知道,但他说他不在乎,可是,可是我不能让他连一个子嗣都没有,所以,所以,请你为轸哥生下这个孩子。我,不介意做妾的。”她流下眼泪,苏莫如苦笑,这,算什么。“但是我介意。”一个响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苏莫如和熙宁下意识的回望,耶律斜轸脸色铁青,站在门框外,然后大步走到熙宁身旁,紧紧拥着她。“我不要妾,我只要你一个,”他眼底无限柔情,安抚似的拥紧了熙宁,苏莫如想起曾经他也这么拥着自己,轻声在她耳边低语,只要你,只要你就好。“你又跟熙宁说了什么,拿孩子来威胁她吗,想成为南院大王的正式吗,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别做梦了,我永远都不可能娶你!”他朝苏莫如大吼,声音是她不曾听见过的冷硬和绝情。你别做梦了,你别做梦了,我永远都不可能娶你,我永远都不可能娶你,……莫如,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吧。莫如,收下这个你就是我的妻了。莫如,你等我。莫如,我爱你。……。假的,假的,都是骗人的,他根本不曾爱过她,不然他怎么能记起了所有而唯独把她忘记了,不然他怎么能赶她走,不然他怎么能为了另一个女子的眼泪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她,污蔑她,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是!我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拿孩子来威胁她,我不择手段,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成为南院大王的正式!你满意了吧!”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苏莫如朝耶律斜轸喊了出来,然后绝望,痛苦,愤怒的看着他。耶律斜轸望着她的眼睛,突然一阵莫名的恍惚,心中蓦地的抽搐了一下,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轸哥,不是这样的。”熙宁急急的拉着他走了出去,不忘叮嘱苏莫如,“苏姑娘,你好生休息。”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耶律斜轸不自主的回头望了一眼,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床头,身子一直在不停的颤抖,他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某一瞬间,他的脑海里迸出这个意识,却又马上被厌恶的情绪覆盖,她果然是个机关算尽的女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知藏着怎样的歹毒。############################################她披着一件单衣,倚在窗棂上出神的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手指不停的抚弄挂在颈间的白玉扳指,时而微笑,时而羞涩,也时而流泪,可是眼睛里的纯真无邪是始终未变的神采。她望着天上的月亮,他站在回廊望着她。“是我求苏姑娘把孩子生下来的,我哭,是因为我告诉她我无法为你孕育孩子。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只是一直哭。”只是一直哭,一直哭。他记得那日熙宁这么告诉他。为了熙宁的愿望,他同意让苏莫如生下孩子,可是绝不同意她成为他的妻子,她是个来路不明的中原女子,他不知道自己和她曾经有过什么,或许自己曾经贪恋过她出色的容貌,可是现在他爱的是熙宁,他只想娶自己爱的人,断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而放弃自己的所求,如果她知趣,自己也许可能会给她一笔丰厚的遣散费,让她后半生安享富贵。他找她摊牌,没想到她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坐在床沿狠狠的抓着床上的锦被,使劲咬着嘴唇,低着头,可是地板上氤氲的湿润告诉他,她哭了,这让他心中突然一阵莫名的恐慌和不安,只能借由着怒吼发泄出来,“哭哭哭,就知道哭,别拿你们中原女人那股狐媚的本事来对付我,我不吃这一套!”然后,她猛地抬起头,对着他一阵狂笑,他更加不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站起来,像是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的轮了他一耳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她便一脸冷静决绝的对他说:“你说的对,我为什么要在你面前哭,你,根本不配!至于这个孩子,我不会留下他,我管你有没有什么子嗣,我现在根本一分钟都不想呆在这里,我马上就想离开这里!”说完她便开始打开衣柜,找出包袱和衣服,开始收拾行李。耶律斜轸被她震住,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看起来柔弱,逆来顺受,骨子里却是如此倔强强悍,她甚至给了他一耳光,然后没有自怨自艾,收拾行李便想离开。好,好,反正,是你自己要走的,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在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突然停住说,“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你”,语气冰冷绝然,连头都没有回,可是她的话却让他心中一阵绞痛,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冲到她面前死死的抱住她。她先是一怔,随后使劲的捶打他,拼命的想要挣脱开来,嘴里咒骂着:“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随她怎么打,怎么哭,怎么骂,他都不放,就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支配着,怎么都放不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不再哭闹,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他低下头,她,睡着了,苍白的睡容,未干的眼泪。他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原因的绞痛。把她轻轻放到床上,盖上锦被,她突然张开双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可是眼睛还是紧闭着,嘴里的喃喃的喊着:“轸哥,你别走,别走………”握住她的小手,不一会,她又安心的睡去。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那么熟悉,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第二天,熙宁欣喜的告诉他,苏莫如说,生下孩子,她就离开。他笑着附和,说为他们的未来高兴,可是苏莫如无声哭泣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闪过,他想要抹去,却印得更深。然后,他开始不自觉的留意她,甚至有时像一个偷窥者,站在离她不远却又不被发现的位置,偷偷的,偷偷的看着她。###########################################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她忘了李商隐这两句诗的意思,却莫名地低吟起来。是不是古代的月亮也没被污染过,所以看起来也是明亮洁净,不像人心,怎么都猜不透,望不明。她还是会想念他,比如,站在这种清冷的月光下。回忆就可以一点一滴的透进心里,他的霸道,他的宠怜,他的温柔,还有,他的遗忘,他的欺骗。手缓缓移到尚未隆起的小腹,她答应熙宁,生下这个孩子,然后离开。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离开的时候,他一直紧紧的抱住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他爱熙宁,熙宁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他不能让她离开。如果,他不曾忘记她,那么当他回来,她告诉他,他们要为人父母了,他会不会真心的感到快乐。如果,他还是她一个人的轸哥,那么他会不会兑现他的承诺,天涯海角,执手相伴。如果,如果,…………一切都只是如果。莫如,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的伤。曾经,他说的,她全都相信。可是,现在,伤她最深的那个人,是他。这次,她的心是不是再也拼不回来了。拿手把脸上的泪水抹掉,她的爱情,她的憧憬,就连她腹中的小生命,她都全数还给他,然后再也,再也不要让他出现自己的生命里。 5 辽 孕吐·想念 4 “苏姑娘,我熬了盅补血益阴的瘦肉燕窝汤,你快过来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口。”她又来了,苏莫如望着熙宁端过来的热汤,轻吐一口气,接过来汤碗,拿起羹匙,放在嘴边请啜一口,这盅汤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工夫吧,味道鲜美,肉也炖的烂烂的,入口即化,香而不腻,“谢谢,很好喝”,她礼貌的感谢和微笑,可是下一秒又不自主的干呕起来。她怀孕已经四个月了,孕吐期应该早过了,可是她却在这时吐得更加厉害,不管怎样的珍馐佳肴,她总是没吃几口便呕吐不止,原本纤弱的身材更加的清瘦,根本不像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子。熙宁替她把脉,却又并无异样,熙宁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安抚,“苏姑娘,你只是压力所致,多放松心情才是。”自从苏莫如应允了她,生下耶律斜轸的孩子,熙宁便每日都会变着法子的做一些精致的菜色或者是滋补的汤药,不止如此,她还给苏莫如添了许多衣饰,甚至连未出世孩子的衣服,她都亲手缝制了好几件,上上下下打点的一丝不漏,她说,苏姑娘,我和轸哥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我一定把这个孩子视如己出。不会亏待。视如己出。苏莫如只是沉默,内心一片寂静。不能咒骂,不能怨恨,也不能拒绝,可是熙宁的善待和关注对她而言却是难言的沉重和压力。无法感激和遗忘,淡漠已是她最大的容忍。拿起帕子轻轻擦拭嘴角,抬眼望向熙宁,“对不起,辜负了你一番好意。我想先去休息一会,”她真的很累了。“不碍事,我不扰你了,明天我再过来。”熙宁离开,苏莫如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白色背影,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手又不经意滑到已经微隆的小腹,眼底露出一阵暖意,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体会到些许温情。她要做母亲了呢,会是男孩还是女孩,要给它起什么名字,若是女孩,应该会像自己吧,若是男孩,是不是也和他有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眉眼。简单的猜测让她的心一阵莫名的刺痛,不要想起,不要想起,使劲摇摇头,再也再也不要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他。偶尔听熙宁提起,因为紧急的公务他已经离开王府半个多月了,可是再过不久就会回来。她记得熙宁提起此事时的满脸期待和幸福,她也有过那种心情,满心期许和等候,还伴着希望和温暖,可是,她等到的是他的遗忘和背叛,还有自己的一颗疼得几近麻木的心。春日的阳光差点又晒得她流下眼泪,深吸一口气,抹抹微酸的鼻子,抚着小腹轻声对孩子说:“我们去院子里坐坐。”院子里开了好多芍药和牡丹,虽然俗艳,却也开的灼热,伴着浓郁的芬芳,代表着喜气和富贵,她不自主的去找角落里的那片梅枝,干枯的枝桠在春风中微微颤抖,像是无声的默然和反抗,与四周的姹紫嫣红相比,如此,如此的格格不入。她坐在有着一小块阳光照射的亭廊边上,正好被一棵红漆亭柱所挡住,闭上眼睛刚想小憩一会,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嬉闹声由远及近,她起身想离开,“哼,报应了吧,怀了大王的孩子又怎么样,大王还不是又宠上了新人,早知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跟着北院大王,也不至于落的今天这个下场。”又是那个丫鬟吗。“就是,不过,我看大王那次走前整天把她宠在手心里的样子,还以为她能当上王妃呢。活该,还以为自己是谁,一个中原来的女人,靠着几分色相,就能把咱们大王抓牢啦?我看熙宁姑娘比她识大体多了。”“可不是,虽说是为了要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吧,但是整天可是对她伺候有嘉啊,又是吃的,又是衣服的,她还不领情,整天连呕再吐的,估计也是装的吧。哼,还指不定那孩子是谁的呢…”苏莫如握紧拳头,怒气冲冲的走出来,那两个丫鬟一时愣在原地,苏莫如走上去狠狠的扇了她们一人一个耳光,“别以为我什么不说,你们就看我好欺负,我是谁都不是,你们又算哪根葱,凭什么在我身后说三道四,我可以告你们毁人名誉,也能让你们在这里永远都呆不下去,我说到做到,三八!”苏莫如骂完,又狠狠瞪了她们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现在,她什么都不在乎了,用不着再为任何人受委屈,也不用介意任何人的眼光,也不想再受到任何的诅咒谩骂。@@@@@@@@@@@@@@@@@@@@@@@@@@@@@@@@@@@@@@@@@@@“你们好大的胆子。”一个冰冷严厉的声音在那两个丫鬟背后响起,唤醒了她们的神经,转身一看,立刻跪倒在地,“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眼泪立刻冲到眼底,浑身不自主的发抖。“南院王府容不下嘴上不干净的奴才,你们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工钱,马上收拾行李走人”,耶律斜轸拂袖,转身离开。三八,那是一个什么词,他在心里默默念算,居然不自主的扬起嘴角,好凶的女人。还有,她,为什么又瘦了。浓眉紧蹙,一阵莫名的揪心。“轸哥,你回来了,我好想你。”熙宁跑过来紧紧的抱住他,他微笑,轻吻她的额头,告诉自己,这个才是自己该想念的女人,“我回来了,我也好想念你。”想念。他想念熙宁,想念她的微笑和温柔,还有她烧的菜和煮的汤,那会让他心头一热,觉得温馨。可是,他也会想起那个女人眼睛,就那么痛苦绝望的望着他,眼泪无声的流下来。那日她沉睡时嘴里的那句话:轸哥,别走。还有她依着窗棂望着夜空中的月亮时眼底的纯真无邪。还有,他们的孩子,她给他的那一巴掌……。几乎,每天,每时,每刻,她都能突然迸进他的脑海中,让他一阵心痛,一阵欣喜,一阵茫然,怎么都赶不走,他不愿意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最想念的,是她。但是,关于过去,他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结束公务,他回到王府,尚未与熙宁见面,他便不自主的去搜寻苏莫如的身影,去了她的房间,去了花厅,去了厨房,甚至去了马厩,正在他满心失望正欲离开时,却看见她一颗红漆柱子后,睁大眼睛,紧握着拳头,小嘴撅起来,像是非常的愤怒。小心走过去,听见了那两个丫鬟的对话,也听见了她的反击。他辞了那两个丫鬟,一是为了她们嘴里的不干不净,更多的,是气她们对她的恶言和指责,可是,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不也认定了她就是那样的人吗,眼底的温柔又变得阴鸷,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她或许真的是有什么妖术,否则,否则他怎么会这样。“轸哥,轸哥…”感觉到熙宁的一阵推搡,渐渐回过神来,“怎么了?”“是你怎么了才对,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熙宁有些不悦,她在他怀里,可是他明显的在想别的什么。“哪有,我在想你会做什么给我吃。”发现她的不悦,他觉得一丝愧疚,他们已经多日不见,自己居然……。“你这个馋鬼,你要是饿了,我去把那盅燕窝瘦肉汤给你热一下。”苏姑娘应该又是吃不下了吧。“这么乖,给我煲了汤,”他轻抚她的脸颊,却想起苏莫如那张苍白的睡脸。“不是啦,本来是顿给苏姑娘喝的,可是她刚喝了一口就又吐了。”熙宁叹了口气。“又吐了?”怎么,怎么会吐呢,熙宁的厨虽抵不过顶级的厨师,可是做的饭菜也是难得美味,她是故意的吗,故意刁难熙宁。一阵阴云又笼上他的心头,为自己这些日子的失常握紧了拳头。“恩,明明已经过了孕吐期,可是她还是一吃东西就吐,我替她查过,应该是压力所致吧。”“压力?”她为什么会有压力。“是啊,可能是怕生产时的痛苦吧,越来越瘦,怎么都不像怀孕四个月了呢。”熙宁垂下眼眸,她知道,苏莫如的孕吐,甚至她的沉默和冷淡,都是自己与耶律斜轸所造成的,与其说是压力所致,更不如说是痛苦引起的。她和自己一样,深爱着耶律斜轸,真正的第三者是自己,而不是她,可是她也放不下呀,耶律斜轸是自己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什么都给了他。虽然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像是看着自以为寻找的那个人,可是她真的不在乎,只要,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好。 5 辽 反复·推开 4 “生孩子会很疼吗?”甚至让她产生这么大的压力?“是,是吧,爹说娘生我的时候差点挺不过来呢。”熙宁以为他会和别人一样说苏莫如矫情或者娇贵,可是,他没有,垂下眼眸,如果,如果有一天他记起苏莫如,他会怎么办。“轸哥,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记起苏姑娘,发现你们之间跟你想的一点都不一样,比如,比如,你们都是真心的,你,你会怎么样?”会怎么样?这是他这个半个月来从来都不敢想的问题。如果他们真的曾经相知相许,那么他如今的所作所为便是最大的欺骗和背叛,因为他不只忘了她,不只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甚至还要让她生下他们的孩子后,走的越远越好。如果,如果这是事情的真相,那么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更何况是她。如果他们只是露水情缘或者是自己曾垂涎她的容颜,那么反而可以将所有的伤害降到最低,那就收了她,………收了她?耶律斜轸一阵恍惚,为自己突然冒出的意识一阵不安,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是让她走。“轸哥,轸哥…。”他是在想她吗,那,刚才也是吗。眼泪溢到眼底,熙宁挣脱开他的怀抱。低头看见熙宁水水汪汪的眼睛,耶律斜轸顿时心中充满愧疚,拉过熙宁,拥进怀里,语气坚定的说:“不管过去如何,我都会让她离开,我有你就好。”不能让她再扰乱自己的心神了,熙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对自己用情至深,而她,不过是,不过是自己记不起来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熙宁听了他的话,安心的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羞涩的对他说,“轸哥,我也有你就好,今晚,你可不可以去我那里”。他深吸一口气,本应觉得高兴吧,熙宁这么腼腆的性子能主动邀他共度良宵,可是他却提不起任何的兴致,甚至觉得有些疲倦,可是又不愿让熙宁失望,于是微微扯扯嘴角,“好,你等我。”无意间抬头,却不期然看见了走廊的柱子后面,那个越发清瘦的身影,以及那双满是泪水和痛苦的眼睛。不自主的推开熙宁,想要追上前去,可是一转眼,她就消失了,是自己的幻觉吧,心中的阴霾却在一瞬间满溢开来,不安,心慌,…这到底,是什么。“轸哥,你在看什么?”他又怎么了。“没,没什么”,黯然的低下头,但愿,刚才的那个身影,只是自己的幻觉。####################################心不在焉。他一直心不在焉,虽然他已经吃了两碗白饭,桌子上的菜他也吃了大半,可是他的眼睛告诉她,他只是机械的吃着每一道菜,也许连每道菜的味道他都不晓得,否则,他以前从来不吃辛辣的东西,为什么今天桌上那盘麻辣肚丝他吃的最多。熙宁看着他,试着想唤起他些许的注意,“轸哥”。他抬头,眼神有些茫然,“恩?”“没事,没事。”是啊,自己能问什么呢,刚才他不也许诺自己了吗,这就够了吧。“轸哥,你一定很累了吧,那一会你去泡泡温泉吧,那里对缓解疲劳有挺大益处的。”也许,能让他放松心情,不要在用这种的状态面对自己。“好,吃完饭我就去。”那个温泉,自打他上次回来后,再也没去过,偶尔听仆人提起曾经自己每天睡前都要去泡一会,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印象。#########################################氤氲的水汽徐徐而生,短暂的心神清朗和惬意,他觉得熟悉和温情,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氛围。闭目养神,靠着岩石上仰躺着,无意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拨水水声,转过身,隔着岩石,他看见了她。她,好美。凝白的肌肤,披在肩头的长发乌黑光亮,酡红的脸颊,以及紧紧抿住的红唇,一双晶澈的水眸有些失神的望着手里的那枚白玉扳指。他的意识告诉他要赶快离开这里,可是他的视线却一刻都移不开,一些相似的画面忽然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也用这种方式诱惑过曾经的自己吗。她突然握紧了手里的白玉扳指,伸出手臂想要扔出去,可是却又缓缓的收回来,眼泪终于聚结到一定程度,默默的流了下来。好像自己每次见她,她的眼睛里都是满是委屈和痛苦的泪水,是她真的很爱哭,还是,每次都是他让她心碎流泪。那枚白玉扳指是谁给她的,他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她出神的望着那枚扳指,刚才她明明想要扔掉,却又紧握在手心。“你,………怎么能,………怎么能……把我忘了。”他看见她紧紧攥着那枚扳指,泣不成声的喊了那句话,心里顿时又是一阵的绞痛,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见她流泪时席上心头的痛楚,而且,越来越强烈。你怎么能把我忘了。他又想起熙宁问他的那句话,如果你们是真心的,你会怎么样。如果他是真的爱过她,甚至还爱着她,那么他真的会让她离开吗。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莫名的焦躁在脑子中席卷而来,不安的动了动身体引起了一阵水声,“谁在那里!”,糟糕,被她发现了。尴尬的应了一声:“我”,绕过岩石,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却正好能看见她莹白坚挺的胸,一时怔在那里,不自觉的深吸一口气。只见她气冲冲的走过来,使劲掴了他一巴掌,然后攥起拳头捶打他,“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三个字,让他莫名的慌乱和产生窒息的感觉。扣住她的手腕,低下头,吻住红唇,吞没那三个字。“啊!”她,居然咬他!恼怒的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眼里的愤怒和恨意已经像是浓到让人恐惧。用手抹去嘴里渗出的鲜血,不安,慌乱,心痛,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的恨真的会让他痛不欲生。她挣脱开他的钳制,转身离开。他望着她在自己的视线里渐渐消失,脑海里回荡只有那三个字:我恨你。那夜,熙宁望着燃泪的红烛在房里等了他一夜。而他,在苏莫如的房门外徘徊了整整一夜。不敢敲门,也不愿离开。###########################################不管过去如何,我都会让她离开,我有你就好。这是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承诺。她听得字字清楚,句句明晰。在那一刻,她真的开始恨他。望着手里的白玉扳指,第一次有了想要永远扔掉的冲动,可是下一刻,却又紧紧的攥在手里。爱和恨,真的只有一线之隔吗。对于他突然的出现,她惊讶,却更加的气愤,因为她认得他那个眼神,曾经,他们的初逢,在这个温泉里,他就是这么看着她,眼睛里满是赤裸的欲望和思索,像是下一刻就能把她吃了。走上前去,用力的轮了他一巴掌,凭什么每次她都要做弱者,凭什么他每次都可以肆意的侮辱她,凭什么他可以每次把她伤的一丝不剩。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的吻来的这么突兀,却又那么熟悉,差一点自己又要沦陷在他的温柔和索取中。不管过去如何,我都会让她离开。那句最伤人的话猛然又回到自己的脑子里,于是,她,狠狠的,狠狠的咬下去。她一夜没睡。她看见了那个在纸窗后来回踱来踱去的高大身影,也听见他一句句的叹息声。心在某一刻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麻木,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只剩伤害。#######################################翌日清晨,她打开房门,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睛,零落的胡渣,微乱的头发,蜡黄的脸颊,像是那日她昏迷醒来时看到的他,眼泪溢到眼底,“耶律斜轸,你到底想干什么,请你再也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张张嘴,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口,只能深深的望着她,缓缓地,缓缓地俯下身去,亲吻她咸湿的嘴唇。他从来都不知道亲吻也能让人如此心痛,她浑身颤抖,眼泪一直不停的往下流,吻去她的泪水,再也不想看见这个女人为自己掉一滴眼泪。蓦地,碗碟碎了一地的声音分开了两人,他回过头去,熙宁站在那里,满是惊恐无助的望着他们,然后转身跑开。他欲追,可是又回头看着她,她居然笑了,眼里尽是令人不悦的得意和挑衅,“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推开你吗?因为,我早就看见她站在那里。”“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原来,他又看错她了,她就是那种满是心机的女人,一把推开她,追出门去。她抱着亭廊的柱子,第一次让自己放声大哭起来,他高大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除了他,她什么都看不见。也许,刚刚她已经唤回了他些许回忆,也许,在某个瞬间他已经从新爱上了自己,可是,当她看见熙宁的时候,心中已经明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那么,就让她永远把他推开。 5 辽 零星·放手 4 娘怀儿一个月不知不觉,娘怀儿两个月才知其情,娘怀儿三个月饮食无味,娘怀儿四个月四肢无力,娘怀儿五个月头晕目眩,娘怀儿六个月提心吊胆,娘怀儿七个月身重如山,娘怀儿八个月不敢笑言,娘怀儿九个月寸步难前,娘怀儿十个月才离娘怀。“这是一个老婆婆教给娘的歌谣,果真八九不离十呢。可是,娘真的希望永远都不离开你。”她躺在花厅的长椅上,轻轻抚着腹中快满七个月的生命,嘴里哼着甜美的歌谣,露出颤抖的微笑,蓦地,泪水又湿了眼睛。“是不是孕妇都爱哭呢,所以娘这些日子才流了这么多眼泪。”还有,那么多伤害和绝望,不管怎么努力,怎么睁大的眼睛,眼泪还是会流下来。“如果,如果娘以后不在你身边,你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像是听懂她的意思似的,肚子里的小家伙冷不丁的踢了她一下,“哎呦,”她抽搐了一下,然后笑着流下眼泪。“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抬起头,撞上那双关切的眼眸,好像只有一瞬间他就出现在她眼前了,她不发一言,一脸淡漠,不曾看他一眼,推开他抚在肩上的手,然后转身离开。他僵硬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放下伸出的双手,多久了,她已经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3333“轸哥,你爱上苏姑娘了,是不是。”那日熙宁曾经流着泪这样问他,他怔在原地,想否认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熙宁的眼泪让他愧疚,可是她的眼泪却能让他心疼。知道我为什么推开你吗?因为,我早就看见她站在那里。那句话激怒了他,所以他也用言语毫不留情的又一次伤了她,他想起他说她处心积虑便是为了成为南院大王正式,他说她用中原女人那股狐媚的本事来对付他,他说她是个歹毒的女人,他说,……他挽回了熙宁,确切的说,是她替他挽回了熙宁。她把那枚白玉扳指交到熙宁手上,然后许诺再也不会跟他有任何牵扯,生下孩子,她便一刻都不会留在南院王府。“苏姑娘说,这枚扳指是你让她给我的,这是你身为南院大王的一个凭证。她说,她不会再执迷不悟了,她成全我们。”那日曾伤心欲绝的熙宁在第二天便噙着泪水扑到他怀里,手里紧紧握着那枚扳指,眼睛里的阴霾早已消失殆尽,熙宁的信任和依赖让他心虚,而他霎时明白了苏莫如所有的用意,并非有意撮合他与熙宁,而是要把他推开,把自己从她身边永远的推开,所以她说谎,所以把那枚扳指交给熙宁。可是,他想起最多的,是自己无数次撞见她把那枚白玉扳指放在手心里,细细的摩挲,眼底尽是甜蜜,痛苦,还有眼泪,像是那是世上最让她爱不释手的珍宝,可是她不要了。然后,那个白玉扳指就像是一个缺口,在某个突然醒来的清晨,他沉睡的些许记忆渐渐被唤醒,虽然只有零星的片段,但是却足以让他想千万次的杀了自己。初见,温泉,晶澈的水眸里满是羞涩和无助。那个夜晚,他弄疼了她,她的美好,她的眼泪。离别时,他曾经对她说,收下这个你就是我的妻了。………他拼不齐所有,困惑,恐惧,以及强烈的痛苦在心底化开,但是又无法逃避,于是他去找她,想要求证,可是她自始至终都只是望着空中那轮弯月,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爱恨,像是他已经是与自己再也无关的人。“耶律斜轸,如果你已经把我忘了,那么,请你再也不要记起来什么,因为在我心里,我的轸哥,已经死了。”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的轸哥,已经死了。她话里的果决和冰冷,让他彻底的慌了,突然冲到她面前紧紧拥住她,近乎癫狂的吻她,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发觉她的泪水又濡湿了嘴唇,他才放开她,苍白,隐忍,压抑,还有痛苦,他知道,他又伤了她。颓然的松开手,被一阵几近窒息的感觉所覆盖,艰难的踱着步子,离开她的视线,离开那间被绝望和冰冷弥漫的屋子。不愿意去想自己带给熙宁的伤害,当他告诉熙宁自己爱上苏莫如的时候,熙宁先是愣住,然后流着眼泪露出僵硬的微笑,“你骗我的是不是,对啊,她有了你的孩子,如果你舍不得,那我们就不要让她走了,你收了她,或者,或者让她做王妃,怎样都好,我去看看给苏姑娘顿的粥好了没。”然后,捂着嘴跑了出去,然后,第二天熙宁还是一如既往,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推了所有政务告病在家,笨拙却又悉心的守着她和他们的孩子,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已经开始会心的感到无比的快乐,但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太迟了,已经太迟了。她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不是刻意的疏离或者淡漠,而是她真的视他为空气,就像她说的,她的轸哥,已经死了。于是他不敢靠近,又无法离开,就这么看着她,他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些什么的时候,眼睛里才会不自主的流露出温情和纯真,那些画面会让一股暖意溢到心底,甚至眼睛也跟着微微湿润,可是也会让他产生痛切心扉的窒息感,原本,这些都是他的,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最让他害怕的,是自己还会不会记起什么,如果他记起了所有,那么,那么,…。不敢想,再也不想记起什么,因为他已经欠她太多了,还有熙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他又用情至深,他也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取舍。爱,悔恨,愧疚,揪心的痛,纠缠在一起,缓缓的放下那双留不住她的手。 5 辽 再逢·醋宴 4 将猪肉皮面用火烤焦,放入热水内浸泡,刮去焦皮洗净,切片,将大米、桂皮、八角放入炒锅内,用微火炒黄,晾凉后再压成碎粒,放入碗内冲入少量沸水待用,荷叶截去茎杆,放入沸水内氽过,取出晾凉。再将肉片同碎米粒拌匀,每块肉均用一片荷叶包好,排列在碗内入笼蒸熟。她还清晰的记得那道菜的做法,曾经,她花了大量的心神学会怎么做荷叶肉只为了讨那个男人的欢心,可是,多久了,她已经开始忘记他的样子。“苏姑娘,真是谢谢你,轸哥说过今晚要宴请的那位宋国的客人,最爱吃这道菜。”看着熙宁露出的甜美神情,她敛下眼睫,微微点头,然后离开。熙宁把耶律斜轸客人的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份心意,她不及,心在某个瞬间微微的酸涩,然后扶着肚子里的生命,拊之一笑,怎样都好,自己已是决定离开这里所有的痛苦和纷扰。荷叶肉。熙宁来找她,询问她这道中原名吃的做法。“据说是宋国派来的使节,轸哥与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于是今晚邀他来家中做客。”这是熙宁对那位神秘的客人的解释。“你知道,他叫什么吗。”不期然的,她还是会想到陈尧叟。“好像,好像姓陈,叫陈,陈尧…”熙宁露出困惑的神情。“陈尧叟。”“对对对,陈尧叟,苏姑娘,你怎么知道。”不再言语,脸上浮起苦涩的笑容,宋辽两国虽然如今是太平的,但是暗涌激流依然此起彼伏,耶律斜轸和陈尧叟都是两国的重臣,而耶律斜轸能邀请陈尧叟来家中做客,那么不是阴谋,便是两人的确视为知己,凭她对二人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极大。真是讽刺,负心汉同盟吗,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阵恼怒,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还击一下?###########################################菜,他只吃了一口,便认出了其中的味道,心中满是兴奋,慌乱,和些许痛楚,“熙宁姑娘,这道菜,是谁做的?”“是苏姑娘做的。”“莫如?她做的?她现在的身子都快八个月了,你怎么能让她下厨呢?”耶律斜轸的指责让熙宁一阵心酸,自己已经自欺欺人多久了,他的心神早已全系在苏莫如身上,他的小心翼翼,他在她身后的亦步亦趋,熙宁都看在眼里,可是,她也放不下啊,“恩,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陈尧叟一时怔住,莫如,八个月,下厨……“陈公子,好久不见。”可是下一个瞬间,他抬起头,她便已经站在那里,果然,果然………苏莫如在众人的讶异中款款走到桌前,端起酒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人生四大喜事没想到今天还真让我碰上一件呢,陈公子,你我在这种境地还能重逢,还真不是一般的孽缘呢,来,这杯酒我敬你。”端起酒杯一仰而进,她一直对着他微笑,眼底尽是波光流转的柔情,一颦一笑都透着惑人的妩媚。“莫如,你,你好吗。”陈尧叟贪恋的看着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容颜,心口像是被捅进了一把尖刀,流着血,混着无尽的痛楚。“好啊,你呢,有没有想我,”巧目眸兮,笑容妩媚。他想她,想的魂魄都快碎了。她在对自己笑,可是,他比谁都看的明白,此刻的她早已不是他的莫如,而更像铜雀楼里那个绝色倾城的蔷薇,没有爱恨,只是单纯的想要刺痛他和另一个男人。如果,如果再重逢时,她已经再也不是他的莫如,甚至有了别人的骨肉,那么,他宁愿彼此再也不要相见,因为她已经不爱他了,因为他想怨恨她的背叛,却发现自己才是最没资格怨恨的那一个。她夹起一块荷叶肉放进他的碗里,凑近他的耳畔轻声说:“你还记得你吃过的最好吃的荷叶肉吗。”陈尧叟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他记得,永远都忘不了。看着她对着另一个男人笑,对着另一个男人软声细语,耶律斜轸的脸色早已从讶异困惑变得铁青,手里的酒杯被瞬时捏碎了,被碎片割破的手掌溢出鲜血,熙宁冲过去握住他流血的手,“轸哥,你这是干什么。”可是他只是愤怒的望着苏莫如那张微笑的双眸,纯真无邪,看起来,那么无辜。“怎么,王爷生气了?”这是她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对他说的话,也是最伤他的话。“我与陈公子可算的上是同窗好友呢,你们可知道那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祝家小姐女扮男装去学堂读书,芳心暗许梁山伯,两人约好双宿双栖,谁知世俗礼教,门第观念毁了这对有情人,最后两人先后殉情,化作一对彩蝶,在世间翩翩起舞。不过,我与陈公子可不是那种关系,若我猜的没错,陈公子现在不但是驸马还是丞相吧,我哪能高攀的上啊。”她说的绘声绘色,刺痛不只是陈尧叟和耶律斜轸,还有她自己。“在下,先告辞了。”如果在多一秒中,他都会难以呼吸。曾经的莫如会用如孩童般天真的眼神看着他,会满是讨好和温柔的迎接他,他吻她的时候,她会羞红了脸躲进他怀里,只是他一个人的莫如,可是如今,即使是对他冷嘲热讽,也是为了激怒另一个男人,她的眼睛也只看着那个个男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耶律斜轸的吧,连孩子都有了吗,陈尧叟颓然的踱着步子离开这场最令人痛彻心扉的宴席,原来,一切早就结束了。没有一丝抱负的快感,望着耶律斜轸被割破的手掌,以及陈尧叟离开时落寞的背影,泪水差点在眼底又氤氲开来。可是下一秒,男性体温逼近,她知道,是他,转身欲离开,忽然,一只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动作迅捷,快得让她无法挣扎。无视熙宁的在背后的哭喊,他拉着她往内室走去。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内渗出的鲜血和她洁白的腕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心口抽紧,任凭他拉着,不自觉的往前走。来到她的卧房,他迳自的关了房门,把她抵在门沿上,黑眸凝望着她,闪烁着慑人的光芒,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而起伏着,握在门框上的双手,青筋浮起扭错,用力得几乎要捏碎门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愤怒的模样。俯下身,靠近她的耳畔,咬牙切齿的说:“你还有多少个男人,如果你在对他笑一次,我就把他杀了。”苏莫如抵着门,被困在他的目光下。她抬起头来,静静的注视他,用最平静的口气对他说:“你不是早就认定我是个满是心机,不择手段的歹毒女人吗,是啊,我还有多少个男人呢?”他用最愤怒痛苦的眼神望着她,她用最坦然平静的眼神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紧握门框的手渐渐松开,“你爱过我吗。”“没有,从来都没有。”她对他冷笑,如果真的不爱,那该多好。“好,好………”他一阵狂笑,冲出房门。 5 辽 婚宴·夭折 4 气派的门庭上烫金的双喜,守门的石麒麟上挂着的红绣球,还有络绎不绝的庆贺人群,那一派喜气洋洋灼伤了她的眼睛,扶着胸口,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疼。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的婚典,他迎娶辽国神医之女熙宁。他向太后请了指婚,让熙宁做了辽国最风光的女人。他的婚事成为辽国上下最热闹的话题,上至皇亲国戚,下到平民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南院大王大肆筹办自己的婚礼。那日他冲出她房门,翌日,就传来他将迎娶熙宁的消息。“苏姑娘,轸哥说,他要娶我。”她还记得熙宁低着头一脸娇羞的样子,眼底尽是甜蜜和羞涩,“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是,做他的妻子是我最大的心愿”。做他的妻子是我最大的心愿。她抬眼望着熙宁,敛下裙裾,坐到花厅的长椅上,抚着腹中的孩子,轻声对熙宁说,“祝福你。”那一刻,她以为所有的爱恨都走到了尽头。漆黑的房内,她只燃起了一支蜡烛,红烛摇曳,她侧卧在床榻上,眼泪簌簌的淌下来。他要成亲了,已经快到吉时了吧,天地,交拜,洞房,………那些在电视里看过的无数画面在脑海里一遍遍闪过,据说契丹人的婚礼要更丰富些,载歌载舞,宾客尽欢。载歌载舞。宾客尽欢。果真还是应验了那句话,由来只见新人笑,有谁见到旧人哭?想要侧身掩去越来越肆意的泪水,却一个踉跄跌下了床沿,突然腹中一阵剧痛袭来,她挣扎了半天却撑不起身子,甚至感觉到两腿间渐渐的濡湿,只能虚弱的嘶喊着:“好痛,来人呐,来人呐………”可是许久,都无人应,门外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淹没了她的轻微的哭喊。############################################“一拜天地,二拜……”“王爷,王爷,不好了,苏姑娘,苏姑娘…。”一个丫鬟突然气喘吁吁的冲进来,俨然一副受到极大惊吓的样子。“她怎么了,你快说。”他转过身来,眉头紧蹙,心中霎时被狠狠揪住。“苏姑娘,苏姑娘跌到地上,还流了好多…。”她的话还未说完,耶律斜轸已经冲出门外,留下掀起盖头一脸不安的熙宁,慌乱的望着错愕的人群。只是,只是听见苏莫如摔倒在地,他就能抛下正在进行的婚礼和她冲了出去,一点都不顾及其他吗?一阵酸涩,努力绽开微笑,“各位,失陪一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眼前的一幕彻底粉碎了耶律斜轸残存的理智,苏莫如跌卧在冰凉的地面上,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神色恍惚,像是正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嘴唇发白,嘴里时不时溢出痛苦的呻吟,一袭洁白的纱裙上氤氲开来的鲜血那么触目惊心。迅速冲到她面前,一把抱起她,嘴里大喊:“莫如,莫如,你怎么了,求求你别吓我,你怎么了,睁开眼睛,看着我,求求你。”他的咆哮让她模糊的神经有了一瞬间的清醒,虚弱的睁开眼睛,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吐出:“我,…我要生了。”要生了。要生了。怎么能,明明才刚刚八个月多一点,怎么………,靠着残存的意识,耶律斜轸只能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不一会熙宁和几个下人赶了过来,熙宁先是一阵惊愕,然后迅速探过来身来,握住苏莫如的手腕,替她把脉,秀眉纠结,她一把撩起苏莫如的群摆,看见溢出的鲜血,心头一阵不安,不好,不好……“你快去烧热水,越多越好。”“你去请稳婆,要快。”“轸哥,苏姑娘要生了,你先出去。”熙宁用最快的速度吩咐好下人,然后推搡耶律斜轸,要他离开,毕竟女人家生孩子他一个大男人杵在里不合时宜,可是下一秒她便被耶律斜轸眼中的惊恐和坚定震住,他搂的更紧,低咆一声:“我哪里都不去,我就要守着她!”在看到苏莫如瘫倒在地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他不能失去她,死也不能,再也不要离开她,这些日子他用婚礼报复她,刺激她,也把自己伤的一丝不剩,就算刚才那个丫鬟不曾闯进礼堂,他也会在下一刻结束那场豪华虚假的婚礼,因为他的一时意气,已经毁了三个人,再也不能错下去。“那,好吧。”熙宁知道无论现在自己说什么,他也不会听进去的,他的每一个细胞都系在苏莫如身上。#############################################痛,她只觉得自己象被狠狠的撕扯和挤压着,彻骨的疼痛从小腹蔓延了全身,耳边时不时的传来一声声“使劲”、“用力”,可是她却丝毫使不出力气,只能任剧痛在身上肆虐,一次次地昏死过去,又一次次被疼痛,以及耶律斜轸的虎吼和恳求震醒。“求求你,求求你,醒过来”,“莫如,我爱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原谅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醒过来,你死了,我不会独活的,”………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她听到这些话,他不知道这只会让她更痛苦吗?虚弱的睁开眼睛,看见他满脸的汗水和不停流下泪水的眼睛,下一个瞬间,痛苦达到极限,“莫如!”在一声几近绝望的嘶吼中,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没有婴儿的啼哭声。只有四周轻微的叹息声。孩子,夭折了,生下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刚来到这个世上,便又离开。她原本就是早产,再加上跌在地上羊水破了后许久都没有被发现,渐渐导致了难产,孩子又在母体呆的时间太长,生下来时几乎就是个死婴了。那是个女孩。一个会像她的女孩,也许会有和她一样美丽的眼睛,可是,永远都不会睁开了。他捧着那个已经凉透的小身子,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是他,是他间接杀死了自己的女儿,还让孩子的母亲遭受了这世间最大的痛苦。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到苏莫如的床榻前,伸出颤抖的手指,轻抚她苍白的睡颜。他知道,自己就算死了千万次都挽不回了,他已经连要她原谅的资格都没有了,她一定不会原谅他,她一定会离开他,她一定会恨他,永远恨他……紧握双拳,甚至没有察觉,指尖已经陷入掌心,耶律斜轸闭上双眼,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都已经被打碎了,他要失去她了,他知道,对他而言最可怕的事情已经来到了。 5 辽 离开·熙宁 4 她失去了那个孩子,甚至还没看过一眼。他们告诉她,是个女孩。那个孩子可以去天堂吧,除了有她这样的母亲之外,没有一点的过错。躺在床上,出神的望着床帏上细密的刺绣,她本来身子就孱弱又加上生产时失血过多,里空外虚已不是悉心调养便可恢复的了。苍白,枯萎,凋零……。她已经不会哭了,不吃不喝,就这么睁着眼睛,茫然的望着一切。“求求你,就吃一口行吗,不然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求求你…。”他坐在床沿边,手里拿着温好的参汤,轻声细语的恳求,生怕吵了她却更怕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所有的恐惧和懊恼萦绕在心头,紧紧握住她的手使劲捶打自己的胸口:“你杀了我吧,我知道你恨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可是,可是,求求你,别再折磨自己了”,他痛苦的低吼着,泪水在眼底肆虐开来。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这是自她醒来后听见的最多的话,他的卑恭,他的恳求,他的忏悔,…。她再也不想听见。“我不恨你,我跟你再也没有任何牵扯,我要离开你。”她平静决绝的口吻更加清楚的告诉他,她已经万念俱灰以及坚定的决心。“不行,你是我的,只是我的,你哪里都不能去,你听到没有…”他一把拉起她,拼命的摇晃她,对他而言,离开是最残酷的字眼。突然房门被一脚踹开,然后是一声大吼:“耶律斜轸,你这个畜生!”“大哥,你…。”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便被一阵铺天盖地的拳掌劈倒在地,招招凶狠,甚至致命,这些天他日日守在苏莫如的床榻边,也是粒米未尽,憔悴惶然,根本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而且,他也根本不愿意还手,就这么承受着,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早已瘫倒在地,身下一滩血水,他睁开迷离的双眼,轻微的呼出:“莫如,………对不起…。”,然后趴在地上一动都不动。苏莫如就这么看着他被耶律休哥打的几近奄奄一息,没有制止,没有阻拦,就这么看着,直到眼角滑出一滴清泪。################################################“好像,每次都被你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苏莫如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视线依然定格在床帏上。“他对你做了什么”,耶律休哥额上青筋突起,眼睛里闪着心疼和愤怒的光芒,若不是耶律斜轸被忽然冲进来的女孩拖走,此时,他真的会活活打死他。抬起手想抚触她苍白的面容,却又缓缓放下,握紧拳头,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当他在边防收到耶律斜轸的请柬时,震惊愤怒之余,他立刻丢下所有军务赶了回来,白昼黑夜,不眠不休,跑死了三匹马,可是,他还是来晚了。一直留在京里的亲信把事情的始末大致告诉了他,他当下便冲到南院王府,冲进她的房内,只剩想把耶律斜轸活活打死的念头。可是,他最气恼的是自己,怎么当初就把她交到了耶律斜轸手里,这么些时日她该受了多少苦………鼻头一阵酸涩,心被狠狠的揪住,痛苦怜惜的望着她。“你,可不可以带我走,我,…我好累。”去哪里都好,留在谁身边都好,只要,只要别再让她留在这里,别再让她看见耶律斜轸。“好,我带你走,等你身子稍好一些,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即使他也想立刻带她离开这里,他也看得出她已经虚弱的受不起一丝一毫的颠簸。“我现在就要走,我要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看见他,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心底的痛苦,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好,我们现在就走。”他一把抱起她,拿了床头的衣物给她穿妥,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横抱在怀里,一步步坚定的走出南院王府。在他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听见一声嘶哑的呼喊,“别走”………他转过身,看见耶律斜轸在一个女人的搀扶下虚弱的走过来,眼底尽是巨大的痛楚和无措,那画面让他一时怔住,他从来没见过耶律斜轸如此狼狈痛苦的样子,记忆里他这族弟是契丹最机敏勇伟的男人,对所有事情都运筹帷幄,自信怡然。“走”,他低头,怀里的女人泪眼朦胧,可是嘴里清晰的吐出了那个字。闭上眼睛,转身踏出大门。耶律斜轸挣脱开熙宁的搀扶,急切的去追,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不顾伤口传来的剧痛,一点点的想要爬过去,却只能看着他们越走越远,伸出手去,什么都抓不住,“莫如,求求你,别走,别走………”################################################他终于睡着了。她用了过量的迷魂散,又在他的床榻边放了一檀有助于睡眠的熏香,这会让他的身体有些许害处,可是也是让他能够好好休息一下的唯一办法。拿起纱布和药酒帮他包扎又一次裂开的伤口,他的肩头,胸膛,腰腹还有着零零散散的淤青,他受了极重的内伤,那日若不是她冲进去拼命制止了那场争斗,也许他真的会被耶律休哥活活的打死。“莫如,莫如,求求你,别走,别走,………”他在梦里都唤着那个女人的名字。抬手抚去脸颊上的泪水,继续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伤口,心中的酸涩和痛楚纠结在一起,让她几乎不能呼吸。苏莫如已经走了三天。这三天,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只要他一醒过来,就是马上穿上衣物去寻她,可是每次走不了几步便又砰然倒下,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这么重的伤让他连呼吸都需要极大的忍耐和力气,更何况………他让府里所有的人都去找苏莫如,于是偌大的王府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窗棂上还贴着鲜红的双喜,无声的提醒着她那场尽人皆知的庞大婚礼,现在那场婚礼成为辽国上下最大的笑话,而她是最大的笑柄。她知道,耶律斜轸早已不爱她了,或者从来都没爱过。当初她救了他,他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她,那段日子悉心照料他的人也是她,他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也许,他的潜意识里,甚至只是把她当作另一个苏莫如。那个女人才是他心里最大的缺口和温情。可是,她爱他呀,几乎连自尊都不要了,自欺欺人,百般讨好,小心翼翼。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任他们怎么伤都不会疼。现在,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再也没有她的一点位置。她想离开他,但是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都狠不下心。她想起那个死去的女婴,是自己亲手接生下来的,那一刻,她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小身子,蓦地意识到,自己也是个杀人凶手。如果她是苏莫如,也许会恨的更深吧,这么多日子以来,苏莫如只有在对着腹中的孩子轻声呢喃时,脸上才会露出将为人母的甜笑,可是,可是……。“莫如,原谅我,不要离开我,别走…。”他在梦中的呼唤越来越痛苦,紧闭着双眸,伸手想要去抓什么,却始终什么都抓不住……她的轸哥那么意气风发,指挥着千军万马,破敌制胜。她的轸哥在她耳边轻声耳语,许诺天长地久。回过头来,她才发现,从头到尾,他只是苏莫如一个人的轸哥,从来都不是她熙宁的。 5 辽 弥留·大火 4 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意识退缩在某一处,脆弱的如同襁褓里的婴儿。手指触碰她越来越苍白嫩稚的脸庞,眼睛一阵酸涩,胸口纠结,他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的生命渐渐消逝。他答应她,不让耶律斜轸找到她,于是为了避开耶律斜轸的寻找,他把她带到一处偏僻的农家静养,可是连日的颠簸和奔波让她的身子更加的虚弱,待到真正安顿好时她已经快耗尽了。他没想到,她的身子竟是这么的弱,到底自他离开后她又遭受了多少。他几乎访遍了大辽所有的名医,而他们诊视过她后,无不连连摇头,只说尽量延续她的性命,体质羸弱,失血过多,心结难愈,五脏具损…。那些可怕的诊断结果让他所有的神经都被狠狠紧紧揪住,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他想起自己曾经误伤她的那一次,让她几乎丢了性命,他曾以为那是他人生中最恐惧的一次,但至少那次她还有一线希望,可是现在,他除了看着她慢慢的凋零,再没有任何办法。“轸哥,轸哥…。”她轻微的梦呓声中为什么只有那个男人的名字最为清晰。她心底最思念的人还是耶律斜轸吗,即使那个男人把她伤的那么重,即使她的理智和决心都告诉她要离开,即使他耶律休哥还在她的身旁……罢了,罢了………转身离开这间粗陋的茅屋,如果这是她最后的意念,那么,他来成全吧。#######################################他终于可以下床了,虽然还是折损了不少内力,但是熙宁高超的医术和他的意念还是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了大半。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她。这些日子,他卧病在床,于是打发了所有的下人去寻她,可是许久都没有音讯,就在昨天深夜一个小厮查到她被耶律休哥带到了一个偏远的农家,并且在四处寻访名医。穿妥衣物,拿上佩剑,一路来到马厩,正想跨马而上的时候,熙宁气喘吁吁的跑来,“轸哥,……你身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苏姑娘的下落就不要急于一时了,再说她还有耶律休哥守着,不会………”还没等熙宁说完,他已经策马而去。她还有耶律休哥守着。额上的青筋凸起,浓眉紧蹙,他所造成的伤害早已不是苦苦恳求她原谅就能了结的了,可是,他无法忍受在她最受伤的时候别的男人守在她身边,更无法接受她要离开自己的事实,这一生就算穷尽自己的所有他也不在乎,只要,只要能给他一次弥补的机会,让他守着她就好。“驾,驾…。”夹紧马腹,加快速度,一定一定要找到她。##############################################两人在城门前相遇的时候,几乎是同时拉紧马缰,定在原地,相互对望,愤怒、痛苦、还有些许酸涩,骇人的气息让路过的人无不绕道而行,却又忍不住的偷偷打量。不知过了多久,苏莫如苍白的面容在耶律休哥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握紧双拳,“跟我来,莫如要见你”,调转马头,策马而驰,耶律斜轸先是一愣,随即紧随其后,心中一阵狂喜,莫如要见他,莫如要见他,那是不是代表……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个农家,却只看见一片火海,茅草屋浸在其中,火势越来越胜,他留下的几个家丁拎着水桶在奋力的扑救,可是却没有任何效果。两人一时愣住,被这惊得无法呼吸,忽然一个满脸烟黑的家丁跑过了,咳嗽了几声,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王…。王爷,小的,…。小的出去煎药,然后,回来时茅屋就着火了,苏…苏姑娘还在里面。”“什么!莫如在里面?!你们这帮畜生,你们居然没看好她?!”然后耶律休哥一个铁拳将那个家丁打昏过去。莫如在里面。莫如在里面。莫如在里面。这五个字让巨大的恐惧围绕在耶律斜轸心中,一个箭步,冲进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就算死他也要救出她。耶律休哥正要紧跟着冲进去的时候,却被上来的三五个亲信一把拦住,挣脱不开,“你们好大的胆子,放开我,滚!”“王爷,属下就是赔上这条性命也不能让您去送死,”………撕扯,呼喊,巨大的火舌,逐渐消失的茅屋………##########################################他已经昏迷了五天。当他被救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被他骇人的样子怔住了。他浑身上下几乎被烧的不剩一块好的皮肤,甚至有好几处都焦烂了,原本英俊的面庞,也被灼出一块狰狞的伤口。“水,水…。”听见他轻微的呼喊,熙宁立刻去到了一杯清茶,扶他靠在枕上,“给,”他饥渴的样子让她心头一阵纠结,为了救那个女人,他几乎毁了自己。可是,苏莫如并没有救出来,所有人都相信她已经随着那场大火香消玉殒了,耶律休哥为此几近疯狂,杀了那日留守在茅屋的所有家丁,在一片废墟中狂啸,嘶喊,痛哭……而他,虽然被救出,也几乎丢了性命。他终于睁开了双眼,眼中一片惶然,失神一会,马上想要下床,“莫如,莫如,我要去找莫如…。”跌下床畔,嘶哑的呼喊着,一步一步撑着身子想要爬出屋子。熙宁的泪水一涌而出,急急的追过去,“轸哥,你要去哪,苏姑娘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他停下来,因为这个可怕的现实难以呼吸。不,他不信,就是不信,虽然他冲进去时,一片烟雾缭绕,但是他并没有看见她,她一定还没死,一定是这样的。“不,她没死,我没看见她!”他嘶喊着。熙宁一愣,然后泪水涌的更急:“就算她不在,她也活不长了,那日耶律休哥去找你,就是要你去见她最后一面!”最后一面,最后一面,鲜血破口而出。 5 宫 莞儿·初冬 4 “来,趁热喝,不然就冷了。”男人把盛着药的汤匙在嘴边轻吹一下,然后又踱到她面前。她微微一笑,轻启朱唇,咽下这苦涩的汤药,不由得眉头紧蹙,真的好苦,甚至让她觉得苦到心里。“苦吗?”男人望着她秀美纠结的样子,突然溢出些许尴尬,“朕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朕以前从未喂人吃过药。”是啊,他是一国之君,居然放下身段来喂她汤药,心头一暖,也微涩,曾经,也有一个男人在自己耳边轻声恳求,亲自端着汤药来喂她,那笨拙却又细心的样子,也应该是第一次吧。“臣妾不觉得苦。”眼底泛出泪光,淡淡的微笑。“莞儿,朕的莞儿。”男人一把拥住她,满是宠怜和温柔。李莞儿,是他给她的名字。上天还是让她活了下来。可是醒来时,她便身处皇宫,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当今大宋的皇帝,在某一瞬间她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快两年了吧,居然,还是逃不过他设下的命运。沉默半响,她说,她忘记了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名字。男人走过来对她轻抚她的脸颊,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眼中透出一丝欣喜,“不记得了更好,你叫李莞儿,是朕的妃子。”“是吗。”敛下眼睑,其实她的记忆停留在那场大火之中,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从辽国带回皇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他救活了,但是心中却能有大概的思遄,那个蒙面人定是他派去寻她的吧。或许是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或许是真的不想再记得,于是忘记,变成最好的借口。如今,自她醒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虽然她还不能下床,可是气色却好了许多,他每日都会来看她,甚至像现在这样亲自喂她汤药,一时间她变成宫中上下真宗最神秘的宠妃。李莞儿,宫中盛传她曾是皇后身边丫鬟,被皇帝看上后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可以想像的出,这一定是真宗苦心策划的一个“真实的谣言”,他是真的想要给她一个新的名份,至于为何是皇后身边的丫头,她也猜出七八分,那毕竟是他的发妻,他对皇后有更多的信任。他的怀抱也是宽广,却无法让她觉得温暖,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念那个男人的怀抱,轻咬嘴唇,一阵晕眩,她推开他,低下头,“皇上,臣妾累了。”松开怀抱,眼中透出一丝失落,“那你睡吧,朕明天再来看你。”“臣妾恭送陛下,”她俯下身来,恭敬的样子让他心中一阵寒意。轻叹一声,转身离去,即使她已经忘了过去,即使自己对她如此百般呵护,她还是要对他高筑心墙吗,难道他还是得不到她的心吗?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她心里蓦的轻松起来。窗外霜露浓重,南方的秋天已然来了,可是她记得她生产的时候北国还是夏末未至,她已经离开多久了,为什么那些日子还是那么熟悉,那些爱和痛苦在心里还是慢慢纠结。他已经把她忘了吧。他已经娶了熙宁了吧。他,为什么他的样子她还记得那么清晰。蒙上被子,逼迫自己睡去,如果明天醒来时,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该多好。###############################################初冬的第一场雪。他在清晨醒来,天色初明,推开门扉,院子里雪白一片,寒风凛冽,显得些许凄凉,唯一的亮色便是墙角那片零星开放的梅枝。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她站在那片梅枝前默默流泪的样子,快步走过去,想要紧紧拥住她,可是她却消失了。在他烧伤痊愈的时候,他也记起了所有,和她的点点滴滴,居然又那么清晰的回到他的脑海中。他久久的怔在原地,直到一股湿热的液体溢出,顺着他脸上的伤疤流了下来。摘下几枝开的最好的梅花,浓郁的芬芳让他心头蓦地一暖。回房穿上披风,拿起那束梅花,迎着风雪向后山走去。那是一个小小的坟茔,墓碑上是他亲手刻上的字:爱女耶律琪之墓。把那束梅枝轻轻放在碑前,眼中露出慈爱的神色,“琪儿,这梅花是爹娘的媒人呢。你娘,好像真的很喜欢梅花。”他为女儿起名为耶律琪,因为他记得莫如说过“安琪儿”是天使的意思,他不知道天使是什么,可是记得莫如描绘时眼睛里浮出的微笑和幸福。她说的每一句话,她流的每一滴泪,他都记了起来,更记得他对她的伤害和欺骗,那使他不只一次的想杀了自己,可是他依然坚信她还活着,寻找她,变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不管花多少时间和精力,他都要找到她,然后在她面前忏悔,然后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熙宁在他痊愈不久后,便离开了。没有争吵,没有遗憾,也没有眼泪,只是平淡的告别。他心中对熙宁有愧疚,却无力也无法挽留,事到如今他才明了,这世上他唯一不能放下的只有苏莫如一个女人。“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能遇见你,对我而言已是非常幸运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找到苏姑娘,那么请你带我对她说声:对不起。”熙宁的声音是出奇的平静的,也许她已经万念俱灰了。天空中的阴霾久久都不曾化去,不一会,又下起大雪,覆盖了那个小小的坟茔和墓碑前的梅枝。天又冷了,那个冬天,莫如曾告诉他,他温暖了她,可是今年呢,她在哪里,她知不知道他的胸膛只能温暖她一个女人。他的思念已经快要把自己融化了。“琪儿,爹一定会找到你娘的。”他轻声保证,久久的站在碑前,头发,肩头上已经被覆了厚厚的一层雪花。 5 宫 红烛·皇后 4 宋廷的气派和奢靡是相得益彰的,华丽沉静的背后也沾染了苏杭的暧昧,红灯幽幽,水榭楼台,淡妆浓抹的妃嫔和宫女如鬼魅幽灵般穿梭于一道又一道的宫门之中。手扶围栏,有些厌倦的别过头去,望着夜空中疏落的点点星辰。那些日子我走出营帐看见天上的星星便觉得那是你的眼睛。情最浓时,那个男人在她耳边的呢喃是她心中坚信的温情和守候,可是到头来,所有的蜜语甜言变成心中最大的伤口。“娘娘,您怎么跑到这来了,还穿的这么少,你的身子才刚有气色,应该多休息才是。”她转过身来,扮个鬼脸,小丫鬟顿时嘟起小嘴,“娘娘,您真是的。”小燕,她来到宫中之后便一直是这个丫鬟在照顾自己,喜欢喋喋不休,对她却是难得忠厚和关心,在这个满是机关和算计的地方,别人的真心善待让她觉得珍贵,所以自己在这个丫鬟面前从来都没有架子。这也会让她想起安宁,那个铜雀楼里对她忠贞不二的小丫鬟,每天好生照顾主子是她最大的事情。铜雀楼。虽然回到中土已经许久了,但是她一直都身在宫廷,并且用了一个新的身份不便打听那个地方,心中却也莫名的有着一丝牵挂。她们还好吗,两年前她的离去对铜雀楼的到底意味着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她也无法得知答案。迎着寒风,让她不自主的瑟缩起来,即使是南方,冬天还是要来的。蓦地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她没有转身,轻声道:“小燕,谢谢你。”久无人应,她不免有些讶异,每次她向小燕道谢时都要被小燕念一番,这次怎么消停了。随即一声男子的轻咳在耳边响起,她回头,先是一愣,然后俯下身来,“不知皇上驾到,臣妾有失远迎,请皇上赎罪。”沉静,轻微的叹息。“起来吧,对一个丫鬟都能那么轻松,看见我就那么客套吗。”话里的无奈和嫌怨不言而喻,她扯扯嘴角,他贵为一国之君,却吃起一个丫鬟的醋来,许是对自己最亲密的人他才会露出有如孩童的一面吧,这些日子他的宠爱和珍视她看在眼里,却始终都承受不起这份深恩。敛下眼睑,“臣妾知错。”又是一声轻叹,“罢了。”“啊恰!”她拿起帕子擦了擦鼻子,原来南方的冬天也是寒冷的。下一秒,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拥住她,为她挡去寒风的侵袭,“才刚好你就跑来吹风,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他的语气严厉却也透着些许温柔,她心中不免溢出一丝愧疚,“下次,我不敢了。”男人的怀抱更加紧了,这是自她醒来后,第一次在他面前没有自称臣妾,嘴角扬起弧度,心头一暖。“我们回房吧。”##############################################那是她的寝宫第一次燃起红烛,以往他虽然每天都来看她,可是却从未这过夜。虽然心中早有准备迟早他都会要她的,而这也是她能报答他的恩情的为数不多的方法之一,但是当这一刻真的要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是被巨大的空洞所覆盖着。“如果你说不要,朕不会勉强你。”他轻咬她的耳垂,并轻声低喃。曾经,那个男人也这样诱哄她,让她心甘情愿的给与,可是现在她只是觉得荒凉和孤寂。闭上眼睛,主动去亲吻男人焦渴的唇,再也不愿想起什么。她的主动让他先是一愣,然后狂喜冲上心头,翻身压住她,忘情的亲吻和抚触,他有过许多女人,却从未有过一个能够让他如此的怜惜和渴求。但是当他进入她的时候,他看见她眼角溢出的清泪,那让他不安和恼怒,变得更加的激狂,甚至弄疼了她。直到发现她紧咬嘴唇,眉头紧缩,知道弄疼了她,他心中溢出些许愧疚和怜惜,放缓身下的动作,吻去她的泪水,温柔的引导她和自己一起沦陷在情欲之中。她闭上眼睛,忍住泪水,他的温柔和抚触她不是没有反映,但是即使身体如此亲密的纠缠,心灵却还是离的那么远,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好冷,好冷。###########################################他说他让人在御花园中为她辟了一块梅田,并且选了适宜南方种植的上好梅枝,派了花匠悉心照料,如今那片梅田里的梅花已经开得灼然了。冬日午后,微醺的阳光,空气干燥却也新鲜,御花园里除了那一排四季常青的松柏,便是那片梅花最惹人眼目。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拥着她走过去,折下那株开的最好的梅枝,放在她的手心,温柔的说道:“莞儿,你看,花都开好了。”她微笑,“臣妾谢过陛下。”他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依然是那么温情的望着她。“莞儿,只要是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她浅笑,垂下眼眸,一丝落寞划过心头。自那夜之后,他对她是越发的温柔和宠爱,各种赏赐和恩荣纷至沓来,就连自己无意间说起喜欢梅花,他也用心记住,费了好大的心神为她辟了这块梅田。关于她的流言早已飘出宫墙,在市井间纷纷传扬。绝色倾城。红颜祸水。狐媚妖姬。……总之,贬损的永远比褒奖的多,她听小燕愤愤不平的絮叨这些事情时,也只是淡淡一笑,随他们去吧,关于这些她并不在乎,可是他的温情却是她最大的心累和亏欠,爱他,她试过,却做不到。他的好和守候,她感动,却分得清那不是爱情。视线落到那株梅枝上,心中不由得微颤,凌乱的思绪理出的是那个白雪皑皑的庭院,那片角落里的梅枝,那个男人无声的拥抱和温暖,还有那场狂乱浓郁的欢爱………心头的颤抖和酸涩越加的剧烈,差一点泪水又纠结在眼底,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眼前这个费劲心思讨自己欢心的男人扬起纯真的微笑。并且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他已经是自己的丈夫了,那么她眼睛里就应该只是他一个人。她的笑容带着一丝凄楚却也更加的真挚,靠近他怀里,轻声说,“你对我真好”。他先是一愣,随即一把拥住她,霸道却也温柔的吻住她。她轻轻推囊他,在他怀里红着小脸说:“多丢人,他们都看着呢。”“不怕,他们不会看见的。”他吻的更深,心中只剩下喜悦,早已顾不得其他。而旁边的丫鬟太监也识相的别过头去,但也不由得为他们的皇上这种大胆的举动所脸红心跳起来。她闭上眼睛,敛下羞涩,承接他的深吻,可是心里却是那样的平静,那种狂乱不安却又带着一丝兴奋的心跳像是离她已经那么遥远。“皇后娘娘驾到!安阳公主驾到!”一声尖锐的宫腔响起,皇后?公主?不安在心中升起。她连忙推开他,他轻叹一声,不悦和不甘尽收眼底。############################################她从未想过与皇后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如此尴尬的境地。在她卧病在床的时候,皇后虽没有亲自来看过她,但是却时不时的派人送来上好的补品和药材,虽说她现在是真宗最宠幸的妃子,但是皇后居然也如此待她,她在惊讶之余,心中却也透着一丝感激,更何况若不是皇后的暗中协助,她也不会有李莞儿的身份,可是在她的历史印象中,真宗如今的皇后刘娥本是一个花鼓女,能爬上今日之位,除了自己的过人之处外,真宗对她的宠爱也是不假。而她居然被皇后撞见和皇帝的“漏*点热吻”,任是哪个女人都心有余悸,酸涩不已吧,愧疚和心虚萦绕在心头,她只能一直低着头,俯下身来,道,“莞儿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下一秒,她感觉到越来越近的脚步,一双温润的手轻轻扶起她,“妹妹快快免礼,我刚才还想去看你来着,每想到在这碰上了,妹妹身子好些了吧。”她抬起头,眼前的妇人脸上堆着笑意,高贵典雅却也不失温和,可是这种亲昵却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许是深宫的幽秘和险诈也让皇后失了女人该有的本性吧,即使撞见这么一幕,也能坦然处之。“已经好多了,奴婢应该早去给您请安才是。”事到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是极尽客套了。“是啊,莞儿也给朕提过好几次要去看皇后,是朕的疏忽了。”他想替她圆场,她却觉得更加尴尬,这算什么戏码,喜新厌旧吗。斜睨他一眼,却发现他依旧浑然不觉,满眼流光的望着她,眼眸里赤裸裸的情谊瞎子都看的见。“要是真有那份心,早就来看皇嫂了,现在马后炮什么。”一股略带酸涩的声音乍然响起,寒风袭来。“安阳,说什么呢!”他蹙起眉头,眸中的温情退去。安阳。安阳公主。她先是一愣,随即心头蓦地一颤,安阳公主,应该就是陈尧叟娶了的那个女人吧。丹凤眼,柳叶眉,樱桃口,一身的华贵和雅致,公主果然便是公主,可是最让她移不开是视线的是安阳公主隆起的小腹,看起来该是有四五个月了吧。陈尧叟现在定是难得的风光和得意了,她觉得些许心寒,却不再疼痛。“公主说的是,臣妾该好好向皇后娘娘道歉才是。”那个公主的话虽然刻薄,却也是真性情所致。“安阳这个丫头就是急性子,说话没遮没拦的,什么道不道歉,你我都是姐妹,说这话岂不外气了。”“是啊,都是朕的人,要和睦相处才是。”她垂下头,不愿再多说一句,虚假和做作,她学不会,甚至是客套,她也学不精。“皇上,再过半月就是您的生辰了,不知…。”“恩,这件事朕已经交给礼部去办了,皇后不必费心了。”“是,那臣妾先行告退了。”皇后对她微微一笑,但是她看见了她眼中的一丝的受伤。安阳公主则是狠狠的睨了她一眼,然后才扶着肚子离开。她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心生悲凉,却被皇后随行的一个丫鬟所不时投来的目光所震住。安宁?怎么,她怎么在这?疑惑重生,秀眉纠结。“莞儿,想什么呢,”听见他的呼喊她才从一阵失神和讶异中醒过来。“没,没想什么。”“唉,算了,”为什么他始终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皇上的生辰快到了,臣妾在想要送您什么”意识到自己又让他心中有些许不悦,于是想要转移的彼此的心神。温情和笑意再次袭上他的脸颊,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朕要你的心,只是朕一个人的。”她敛下眼睑,唯有这个她真的给不起。 5 宫 萧太后·梅枝 4 辽国。宫廷“自高粱河一役之后杨家将惨败后,宋廷主动向我们大辽示好,就连这次宋朝皇帝的生日也向我们发出邀请,其讨好之势不言自明。”女人的声音透着威严和庄重,视线始终定格在手中的奏章上,眼眸里微微颤动的波光显示着她的精明,淡妆咸宜,头上的异族凤钗和银色的金属耳铛昭显着她的皇贵。抬眼望了望半跪在地上的两个男人,说道,“我准备让你们兄弟二人去赴大宋皇帝的这场生日宴。”男人先是微愕,眉头紧蹙,但也随即抱拳作揖,“是,尊太后旨意。”即使彼此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但是身为辽国南北院大王,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还是知晓自己应该恪守的忠诚和职责,萧太后一直是他们兄弟俩最敬重的人,这个女人的气量和能力绝不输男子,而他们兄弟二人也是萧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重臣。“很好,”萧太后微扯嘴角,凤眼一蹙,说道,“这次你们去表面上是要为宋帝贺寿,暗地里你们要探清楚宋朝是否真的有心修好,是不是又是一道缓兵之计。”“是”“你们兄弟是哀家的左右手,更是我们契丹的大王,虽说你们的私事哀家不便多说,可是若是再闹出为了女人争风吃醋的传言,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了。”耶律兄弟二人只是沉默,幽黑的眸子里溢出些许痛楚,不是为了所谓的流言蜚语,而是那个女人。这些细微的反映也逃不过萧太后的眼睛,一丝探究似的笑意浮在脸上,“不过哀家也很是好奇,什么女人能让你们兄弟俩争风吃醋,不过可惜,那个姑娘死的太早……”“她还活着,”未等萧太后说完,耶律斜轸便破口而出,刚毅的表情变得更加坚定,那个“死”字是他心里最大的恐惧,他坚信他的莫如一定还活着。萧太后先是有些惊诧,随后嘴角的弧度更深,“呵,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呢,那么你脸上的这个疤也和那个姑娘有关?”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太后的询问,的确全部有关,可是这些都是自己所造成的孽果,与莫如无关。“罢了,罢了,你们先退下吧,后天你们就启程吧。”看着向来意气风发的耶律斜轸略显落寞的肩头以及耶律休哥僵硬的表情,她还是决定放他们一马。“是,臣等告退。”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并肩离开,但是迈出门槛之后,便朝两个方向走去。萧太后轻叹一口气,这次她派这兄弟俩一起去中原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他们二人能够和好如初,因为他们兄弟二人是她一手提拔出来的英才,而且他们兄弟的效忠和团结是对辽国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宋廷。御花园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抚着一株梅枝,放在鼻前,沁人心脾的芬芳扑面而来,舒心的惬意让她不自主的扬起嘴角。宫中的很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更多的是盼着她失宠,偏巧她不爱交际,常常整日都不踏出寝宫一步,多半时间伏在桌案品读诗词,或者看些治理的书籍,那些珍贵的古本常常让她爱不释手,许久都不愿放下,于是只有她好读书这个脾性被宫里传的最胜。偶尔书看的有些乏累,她便来看看这片梅田,可是每次过不了多久她便又含着浅澈的泪水离开,因为痛楚和想念在心里会不由自主的纠结,那个男人的温情和伤害她始终忘不了。这梅花开的真艳,粉白的花瓣,嫩绿的枝叶,清雅却也灼然,据说照料这块梅田的是全国最好的花匠。花都开好了。那日,在这片梅枝前真宗曾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真宗对她的宠爱和守候是唯一没有被外界夸大的事实,每日他下了早朝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来看她,偏巧她又常常沉浸在书里难以自拔,而他又从不许人通报,于是往往每次她抬起头时便看见他坐在对面的木椅上满是温情和静默的注视自己,那些眼神会唤起在国子监时的一些回忆,他也是经常这样看着她。她对他浅笑,问他不忙吗,老是一下了早朝就往她这跑。他则是一脸诚恳的说道,当然忙,身为一国之君要忙事实在太多了,但是朕要是看不见你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她想,若是别的嫔妃听到这些话一定感恩戴德的扑到他怀里吧,可是她只能垂下眼眸,轻声低笑,心中的苦涩渐渐萦绕。“娘娘,原来您在这,奴婢都找您半天了。”一声清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转过头来,对着小燕露出讨好的甜笑,“怎么了,我不过就是来这看看梅花而已。”小丫头四周望了望,确定无人后,在她耳畔轻声说,“娘娘,您让奴婢查的那个丫鬟,奴婢已经…。”未及小燕说完,她便使了个眼色,“我们回去再说。”宫廷内高超的“隔墙有耳”的功夫,她最近见识了许多,就算真的四下无人,这御花园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是。”主仆二人快步相携离去。 5 宫 安宁·相似 4 “驸马,谢谢你今天肯陪我进宫给母后问安。”安阳公主低着头,羞红了脸颊,轻声低喃。“臣不敢当”,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还是顾自的信然踱步,脚底不曾停留一刻。连哄一下她,他都不肯吗。垂下眼睑,心中微微酸涩,加快脚步,挺着将近五个月的肚子追随在他身后。虽然她知道他只是奉了母后的诣旨才陪她进宫的,可是她还是满心欢喜,这是自她嫁给他除了回门的那一次,他第一次陪她回宫。她想带他去看看自己未出嫁时一直住的寝宫,她想带他去探望一下自己的乳母,她还想带他去看看小时父皇为她置的秋千……那些她过去的秘密和美好,她都想跟他一起分享,可是他从来都不给她机会。成亲两年多,他对她始终客气有礼,就连她的名字他都没有唤过,公主,臣,那些称呼让她心头爬满难言的苦楚,起初,她以为也许是自己的公主脾气惹得他不悦,但是她已经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了呀,早就放下公主的身段,努力做一个体贴的妻子,敛下自己天真的脾性,甚至在他面前变得那么唯唯诺诺。困惑和心痛一直在心里纠结,直到那个夜晚,他刚从辽过回来不久,他一个人喝的烂醉如泥,回房后却一把拥住她,狂肆虐的亲吻和抚触她。自成亲以来,他们欢爱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也从未如此激狂过,那个夜晚欲火几乎燃尽了他们,她在心底默默欣喜,可是在攀上高潮的那一刻,他却喊出别的女人的名字。莫如。莫如。那两个字她记得那么清晰,原来,这一刻她只是另一个女人的替身,一直以来他的冷漠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他始终记着另一个女人。他在欢爱后沉沉睡去,她扯着被角,泪水肆虐了整夜。可是不久后,她便有了身孕。她愉快的诉说,他却始终还是一脸的淡漠,甚至变得更加冰冷。一瞬间泪水在眼底沉积,在快要溢出的时候,她却发现他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惊诧的望着御花园里的两个身影。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居然是那个女人,皇兄的新宠李妃,还有她身边的一个丫鬟。虽说那个李妃是难得的绝色,可是这两年来以她对他的了解,即使是再倾城的女人他也不曾多看一眼。“驸马,你怎么了?”她试着询问,他却视她为无物,甚至急切的向着御花园走去。谁知待到他赶到时,李妃已经和那个丫鬟早已不知所踪了。他茫然的站在一片梅花前,拳头不自主的握紧。她轻轻拍他,“驸马,你怎么了?”“没,没什么。”他转身欲离开,恢复了平时的冷漠。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失控的样子。惊异和欣喜,然后怅然若失。他认得那个李莞儿吗,还是他想起了那个叫莫如的女人?疑惑和不安在心里满溢,问道:“驸马,你认得李妃?”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有些讶异的望着她,“李妃?刚才那个女子?”“恩,她是皇兄不久前纳的妃子,皇兄特别宠她。连皇嫂都让她三分。”她还记得那个女人高傲淡漠的样子,不知皇兄到底是被她的哪一点给迷住了。“公主可知道她的来历?”“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如果驸马想知道,我可以去打听。”看着他满脸急切的样子,她脱口而出。“那就麻烦公主了。”“没事,我一定尽快打听出来。”他居然对自己笑了,她的心在酸涩中微微颤抖的同时,也沉浸在他的那抹珍稀笑容之中。############################################冬日的夕阳显得更加清冷寥落,水红色的天空偶尔有褐色的飞鸟划过,南方的冬天更多的是阴冷和潮湿,她站在窗前,小脸被冻得通红,手指也因为冰冷而微微泛紫。“那个叫安宁的丫鬟还真有点来历呢,据说她刚进宫时曾经顶撞过皇上,可是谁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反正她被打得半死,若不是皇后娘娘碰巧遇见救了她,估计她早就死了。”自从那日她在皇后随行的丫鬟里看到安宁后,便命小燕暗中帮她打听,但是得知的结果却让她满是困惑的同时,心中溢出些许不安和愧疚。安宁是怎么进宫的?为什么没有留在铜雀楼?为什么她要顶撞皇上?疑问纠结在心头,可是她却又强烈的预感这些事情一定与自己有关。但她不能跑去与安宁相认,因为那对安宁,对她,都是危险的。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地方,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招来一大堆是非和阴谋,什么都不做反而是对安宁最安全的做法。安宁曾被打得半死。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得被一把揪住,那个丫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蓦地她的手被轻轻拾起,她先是一惊,然后转过身来,扯扯嘴角,“臣妾恭迎皇上。”他眉头一蹙,她的口吻怎么又回去了,可是看着她被冻的通红的小脸,所有的埋怨又都咽了回去,关上窗子,拉她坐到火炉前,焐着她冰凉的小手,说道:“这么冷的天,你还站在窗子前吹风,冻坏了怎么办。”“我不冷。”她的声音很低,还沉浸在安宁的事情中,心里泛出一丝苦楚。“不冷?你看你的手都冻成这样了,还不冷?”怎么能这么不在意,她的身子才刚好没多久,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埋怨。她抬头,看见他关切的眼神,和如孩子般怨怒的表情,回过神来,无力的说了一句,“好,我很冷行了吧。”他先是浓眉纠结的更深,随后诡秘的一笑,一把横抱起她,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他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就让朕先把你焐热喽。”她耳根一热,心却猛地沉了下去。那么就让我来彻底温暖你。为什么只要一句相似话,她就能想起那个男人的霸道和温存。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火热的深吻中,体温在逐渐的上升,可是心却还是那么凉。#################################################“李妃名叫莞儿,是皇嫂曾经的丫鬟,后来被皇兄看上纳为妃子,据说李妃前短时间曾经大病过一场,皇兄几乎抛下所有政务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她好了之后皇兄就没去过别的妃嫔那里。宫里盛传她会媚术,把皇兄迷的晕头转向的。说来奇怪,我以前去看皇嫂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这么个丫头,恐怕她的来路也不见的………”“行了,”他略带严厉的打断安阳公主,不管那个女人是谁,他都不愿意听见别人贬低她。“怎么了,你不听了吗?”“不听了,而且公主您也没接触过她,就盖棺定论她是怎样的人了。”他别过脸去,不厌烦的说道。“可是,可是………”看着他蹙的越来越紧的眉头,她可是的声音越来越小,垂下眼睑,些许酸涩委屈涌上心头,只不过,她只不过说了句那个女人来路不明,他就用这种态度面对自己吗。看着她咬紧嘴唇,泪水就要掉下来的模样,他不由得有些内疚,每次他看见这个堂堂的大宋公主,极力讨好自己却又碰了一身钉子的样子,心里都会泛起深深的愧疚,也试过真心的善待她,可是他怎么都忘不了苏莫如,那个在他的心里早已生根发芽日益茂盛的名字,只是想起,便让他的心魂都跟着颤抖,再也装不进其他。他轻叹一声,顿了顿,说道:“毕竟,公主和李妃并不相熟,她又是皇上面前最得宠的妃子,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是,是啊”,原来他是在关心她呢,委屈和酸楚来得快去的也快,她的心头很快被一股甜蜜所覆盖,一个想法突然在她的脑子中生起,于是她脱口而出,“那我就多进宫走动走动,多接触一下她,回来再告诉你好不好。”陈尧叟微讶,然后扯扯嘴角,“劳烦公主了。”“不会,一点都不麻烦。”只要他能高兴,她什么都愿意。“驸,驸马,你今晚回房吗?”她怯生生的问道,自从她有身孕以来,他就一直留在书房,夜晚从来都没在卧房呆过,她一个人独守空房的滋味好难过。“臣今晚还要许多公文要批,改日吧。”他的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回到桌案,拿起那一本尚未批改的公文。“那……好吧,我先回去了。”她转身离开,心渐渐沉了下去,到底要怎么走,他才能不这么冰冷。他面无表情,拿反了那的本公文却泄露了心里的不安和落寞。那个李妃为什么和莫如长得那么像,简直,就像是一个人。可是半年前,莫如明明身在辽国,而且还有了耶律斜轸的孩子,那日他从那个宴席上逃走后,曾派人暗中查过,莫如已经是耶律斜轸的妾侍了。得到那个消息后他便离开了辽国,也终结了与耶律斜轸的友谊。他想向耶律斜轸求证,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的立场这么做。他的拳头越握越紧,然后无力的松开。 5 宫 接待·读书 4 宋廷。御书房“这次来参加朕寿辰的辽国使节已经到了,陈相,你前些日子出使过大辽,所以这次辽国使节的接待事宜,你下去办吧。”两年前,即使他曾经用过一些“非常”的手段对付过陈尧叟,可是他也明白陈尧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他一路提拔陈尧叟,一方面为了是达成当初对陈家的承诺,另一方面也是陈尧叟表现出的能力和魄力所致。而且,如今莫如已经做了他的妃子,安阳也已经有了身孕,因而他对陈尧叟的排斥和敌意也减轻了许多。自从高粱河一役大宋惨败后,他调整了对辽的策略,决定暂缓对辽国的强硬态势,主动亲善,争取更多休养生息和扩充兵力的时间。虽然这一决策遭到许多大臣的非议,可是他还是决定落实下去。况且,现在辽国兵强马壮,朝廷内外能将无数,这次前来贺寿的辽国南北院大王便是辽国的两员重臣。辽国一下把南北院大王同时派来,目的绝没有贺寿那么简单,因而对他们的招待和周旋就显得尤为重要,甚至事关两国的外交的命运。他相信陈尧叟是晓得其中的利害,所以决定把这个责任交给他。闻言,陈尧叟的黑眸里尽是幽深的锐利和忠诚,抱拳作揖,道“臣领旨。但是不知这次前来贺寿的辽国使节是谁?”“辽国南北院大王,耶律斜轸,耶律休哥。”陈尧叟一时僵住,浓眉纠结,怎么,怎么是他们?久无人应,使得他有些奇怪,抬眼问道,“有何不妥吗?”“没,没有,臣一定尽心办好此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陈尧叟立刻敛回心神。“恩,朕还有一事,本届的新科状元陈尧咨可是你的兄弟?”那也是个他一直想要重用的人才,也许他可以借此机会收为己用。“启禀圣上,正是舍弟。”“哦?你们陈家还真是出了不少状元之才,那这次接待辽使,你就和陈尧咨一起去办吧。”“臣替陈尧咨谢主隆恩,”陈尧叟俯身跪下,毕竟这是对陈家的恩赏。“平身吧,这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是,臣告退。”#############################################转身走出御书房,陈尧叟的眉头蹙的越来越紧。接待辽使一事,看似寻常却又蕴着巨大的政治谋略和外交意图,尤其是在这个宋辽关系尚不稳定的时期。皇上把这种重则交给他和尧咨,无疑是给了陈家巨大的信任和压力,为皇上解忧,报效朝廷是身为臣子义不容辞的份内之事。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辽国这次派来的使节居然是耶律斜轸。说来也巧,上次他出访辽国,接待他的便是耶律斜轸。虽然两人身为不同国家的重臣,但还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都被彼此的气度和胸襟所折服,几乎成为莫逆之交。谁知这份友谊如此短暂,自他辽国一行之后,宋辽之间的战事变得愈加频繁,两人稍有不慎都能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而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都深爱着同一个女人,对那个女人深入骨髓的情谊,让他们的眼中根本容不下彼此。在那个宴席上,他已然看出耶律斜轸对莫如的爱意亦是浓烈的让人窒息,他们都是占有欲强烈的男人,而莫如更是他们心上最无法割舍的一段美好和痛楚,相互嫉妒也好,自大猜忌也罢,唯有那个女人是他们放不下的。罢了,这样也好,没有太多私人情感的牵扯,对彼此的立场也能更加的坚定。稍缓眉头,蓦地停下脚步。那么,这样看来,也许,也许他能打听出来莫如下落。##############################################紫宸宫她放下手中的书,抬眼望向对面,心中溢出些许不悦和困惑。安阳公主坐在对面花厅的红木椅上已经有三个时辰了,一脸的局促和不安,目光时不时的尴尬却又好奇的投向她这里,她问她有事吗,她就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于安阳公主的突然造访,她感到惊讶之余,心中也莫名的有些防备,毕竟那日在御花园里她看出安阳公主对她应该有着不大不小的误会和敌意,而且这个女人还是陈尧叟的妻子。开始她还笑脸相迎,可是两人寒暄了半天就没了下文,尴尬的坐在花厅,她陪安阳公主喝了三壶差,然后再也坐不住了,跑了几趟茅厕后,她终于决定这种无聊的状态,说自己要去看一会书,无声的下了逐客令,可是安阳公主先是一愣,随即扯扯嘴角说,“没事,你先去忙好了。”一时无语。僵硬的笑了笑,然后走到桌案前,继续看书。可是被人盯着看,又让她浑身不舒服,而且毕竟安阳公主是客人,晾在那里也不是办法,她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起身走过去,露出善意的笑容:“公主,虽然我不知道你今日来所谓何事,可是你我就是现在这个状态,大家都不舒服,您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我,………我也…。也没什么事情。”安阳公主低着头,一时羞赧的说不出话来。看着安阳公主尴尬的样子,她心头一软,不好意思再去追问,可是又不能走开,彼此就这么僵持着。“你…。你,你看的是什么书?”安阳公主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猛地问出这句话。她一时怔住,然后轻笑一声,“只不过是唐朝的邸报。”“唐朝的邸报?”安阳公主睁大眼睛,那是什么。“恩,就是一种早期的报纸。”她说的理所当然。“早期报纸?”安阳公主的眼睛越睁越大,一脸的迷惑。“哦,对了。”望着安阳公主,她若有所悟的脱口而出,这里是宋朝,估计对报纸这个词还是陌生的很,扯扯嘴角,说道,“嗯………就是,就是一本史书。”“原来是史书啊。”安阳公主纠结的秀眉渐渐松开,“你对历史感兴趣?”不过安阳还是很好奇,一般的姑娘家最多不也就是读读诗词吗,她还看那么奇怪的史书。“恩,闲着没事,随便看看。”她的确从小便对历史有极大的兴趣。“你读过很多书吗?”“还好,像这种古本我也是最近才开始看。”安阳公主又变得一脸讶异,“你一个女儿家读了那么书?”她轻叹一声,没想到就连大宋的公主也是这种思想,“谁规定女儿家就不能多读书的”。“可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圣人的话。”“那才是最唬人的话呢,凭什么女人就得头发长见识短,还得三从四德,就连读个书也能被所谓的”圣人“说成不贤不惠。”好像只有一瞬间的功夫,她就找出了曾经投身“新闻事业”的漏*点。她怎么能说出这么大胆的话呢,还说的那么自信怡然,安阳公主惊讶的望着她,可是心里却也莫名升出一丝羡慕钦佩。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你哦,你是堂堂的大宋公主,不要那么狭隘,虽说是养在深宫,不识人间烟火吧,但是也要有自己意志的想法,多看看书有什么不好,能丰富自己的知识,也可以享受阅读的…。”蓦地,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话太多了。”“没有,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这些话,不瞒你说,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着公主的名号的而已。”安阳垂下眼眸,不然驸马也不会那么冷落自己吧。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先前的这个女孩,满是天真和纯挚,带着一丝浅淡的失落,俨然不是曾经在那个御花园里对她咄咄逼人的金枝玉叶。这么好的女孩配了陈尧叟是不是有些可惜,心中溢出些许怜惜,轻声说道,“若是你愿意,可以常来我这,我这里的书还挺多的。”“真的吗?”“恩,但是你首先要抛下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法。” 5 宫 白头吟·洗尘宴 4 “覆水再收岂满杯,弃妾已去难重回。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有些出神的望着手中的诗词,喃喃的低吟出声,纠结的秀眉越蹙越紧。“莞儿姐姐,你在念什么?”一声清脆的呼唤把她从失神中叫醒。“没有,只是一首诗而已。”只是一首让她的心头微微发涩的诗而已。“《白头吟》?”“对,李白的《白头吟》。”又是一阵莫名的失神,白头到老,多么遥远的距离,男人爱情总是很短,很短。于是许久,她才轻声说道,“安阳,男人的爱根本没有永远,天荒地老,都是假的。”安阳先是一脸茫然讶异,随即轻声安慰:“不会的,皇兄对你是真心的,我从来都没瞧见他这么疼爱哪个妃子。”轻扯嘴角,浅淡的笑意浮出一丝苦涩,也许现在的真宗是吧,可是那个男人一定不是。“而且,我家小叔也是个难得的痴情种呢,虽然有些少年老成,嬉皮笑脸的,但是他一直惦记着一个姑娘,都两年多了。”看着她蹙着眉头一脸游离痛楚的样子,安阳蓦地想起陈尧咨,那个陈家唯一待她些许亲近和善的人。“你家小叔?”“对啊,就是这届的新科状元陈尧咨啊,中了状元后好多人都来说媒,而且他也早过了适婚年龄,可是就是不肯娶,一直在找那个姑娘。”“陈尧咨”,她还记得国子监时那个嘴上总是噙着坏笑的大男孩,高中状元吗,这么快,不过两年的光景。那个姑娘,两年。她露出黯淡的眼神,心中暗暗期许但愿自己不是那个姑娘。“可能,驸马也是。”安阳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也许,她的驸马也是那样深邃痴情的男子,只不过,自己不是那个女人。“驸马。”她还是不自主的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她看得出安阳公主对陈尧叟的钟情,不愿打破少女绚烂的爱情,曾经她也与陈尧叟海誓山盟,互诉衷情,只是,在功名利禄面前,那些情谊变得一文不值,随手便能丢弃。他对安阳,真心恋慕也好,贪恋公主的身份也好,已与她无关,别人的恩爱她一点都不想知晓。别人的恩爱。比如,耶律斜轸在熙宁耳边的轻声低语,比如,他们互相凝视时眼中的温情……多么骇人的武器,只是想起,她的心就能被无端的狠狠捅上一刀,然后是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握紧手中的诗词,纸页渐渐浮起褶皱。虽然她只说了两个字,可是语气的冰冷,安阳还是听见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要说什么,自己的丈夫深深爱着别的女人吗,还是说自己从头到尾只是扮演了一个替身的角色。垂下眼眸,浓烈的酸涩在心中翻涌。两个女人的沉默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无声的痛楚爬满全身,直到安阳腹中的胎儿伸了伸腿脚,唤醒了她们脆弱的神经。“哎呦,”安阳陡然蹙起眉头,抚住肚子,随后轻吐一口气,淡淡的笑了,轻声说道:“孩子踢了我一下”。她望着安阳脸上露出的母性温柔,心头一暖,泪水却蓦地溢出眼角,心陡然被紧紧揪住,只能转过身去,用手捣住嘴,不让自己轻泣出声。深夜无眠的时候,她依然会听见那个孩子轻轻的呼唤,“娘,娘…。”一声声,轻微的,让她痛切心扉的呼唤。如果她再小心一点,如果她在努力一些,如果她早早的离开了耶律斜轸,……如果,如果………眼泪来的更加肆虐,扶住胸口,几乎难以呼吸。“莞儿姐姐,你怎么了?还是我说错了什么?!”安阳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不安的询问,这些日子自己几乎天天都往她这这跑,不只是为了达成对陈尧叟的承诺,更是自己真的非常喜欢她,彼此的关系也渐渐的融洽温情,甚至以姐妹相承,她真是个非常难得的女子,对事情总是有自己的思想和见解,看似淡漠却是难得聪慧和纯善,跟皇兄的那些妃子一点都不一样,这种女人都觉得美好的女子,也难怪皇兄如此的珍宠她。虽然她的眼中始终有着些许忧伤,但是却从来都不像今日这般难以自持,失声痛哭。她到底有怎样的过去,真的只是一个不知名的丫鬟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有些哽咽的说道:“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想起什么。”##################################“二位王爷不远万里来到我大宋,为吾皇贺寿,皇上特命我们兄弟二人为两位王爷洗尘,敬两位王爷。”虽然不似兄长在官场已经摸爬滚打了两年,但是对这种场合陈尧咨并没有任何的胆怯,大度的表示友好的同时也不失尊严。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的眼眸里都划过一丝赞赏和防备,随即拿起酒杯饮下醇酒。“王爷,上次陈某出访辽国时承蒙您的款待,这杯酒陈某敬您。”陈尧叟盯着耶律斜轸,这个男人除了脸上多了一道伤疤外,还是有着兽性的机警和敏锐,以及无声的威慑和气魄,些许赞赏涌上心头的同时,蓦地想起莫如,那个自己深爱着却变成耶律斜轸妾侍的女人,眼中的戾气陡然升腾。“陈大人客气,”耶律斜轸刻意加重了语气,脑海中浮现出那次宴席上莫如巧目眸兮望着陈尧叟的样子,不自主的握紧了酒杯,更让他恼怒的是渐渐苏醒的记忆告诉他,莫如曾经爱过的男人一定就是陈尧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四目相对,幽黑的深眸里闪烁着些许慑人的光芒,嘴角的笑容透着一丝愠怒,谁都没有坐下。“哦?陈大人曾出访过大辽?”观其景,耶律休哥眉头稍蹙,随即面带笑意的突然介入,打断二人的对峙。这种情况看来,两人定有些不快的渊源,若不打破这种气氛,这洗尘宴必定难以进行,那么他们来大宋的第一步就受到阻碍,往后的许多事情便难以进行。不过,耶律休哥心中亦是有些许讶异,应是怎样的过节让两人在这种情景下都能露出骇人的煞气。“对,半年前,陈某曾出访过大辽。”陈尧叟不动声色的回神,侧过身来微微频头,有礼的答道。“原来如此,那时本王尚在戍守边关,无缘得见,今次能受到两位陈大人的设宴款待,真是荣幸之至,这杯酒本王敬两位陈大人,先干为敬。”把气氛拉回原点,耶律休哥看得出这两位陈大人的谈吐和气度绝非等闲之辈,而且像是他曾在哪里见过他们。陈尧咨和陈尧叟起身端起酒杯,“谢王爷。”………男人的世界总是蕴着机关和锐利,还有莫名涌动的相互欣赏,争斗和不服。这场洗尘宴下来,酒拼掉了大半,各个面色红赤,眼底却仍有一丝不甘,可是更多的是从交谈中体会到对方的不凡和气度,暗自的相互较劲和不服,但是彼此在心底都有一丝遗憾,若不是国家和民族大义在身,也许他们四人也能成为难得的莫逆之交。借着酒兴和心底越来越浓烈的疑惑,陈尧叟黑眸一紧,对着耶律斜轸轻道,“莫如可好?”此话一出,原本谈笑风生的宴席瞬时鸦雀无声。耶律斜轸僵直了身子,酒杯久久的停留在嘴边,手上的青筋凸起,脸上的疤痕变得越来越狰狞。耶律休哥紧蹙眉头,眼中透出慑人的痛楚和戾气,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像是极大的克制着什么。陈尧咨先是愣住,睁大眼睛震惊的望着陈尧叟,忽然站起来,力道过猛使得衣袖掀掉了面前碗筷,接近咆哮的喊道:“莫如,你是说苏莫如?你见过她吗?她在哪里?”陈尧叟垂下眼睑,眼中尽是愤怒和痛楚,冷硬的说道:“这你就得问南院大王了。”他有一些后悔和烦怨,居然忘了他的弟弟也同样钟情着那个女人。“莫如在哪,她在哪?”一把抓起耶律斜轸的衣襟,陈尧咨已经有些狂恼了。一把甩开陈尧咨,阴狠的说道:“她在哪里,过的如何与你们无关,她是我的女人。”看到陈家兄弟的反应让耶律斜轸心头的怒火和妒火愈演愈烈,那是他的女人,用不着这些人来关心。“你说什么!”耶律斜轸的一句话惹来三人巨大的愤怒,都不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怒目相视。“哼,人都死了,再在这里争这些有什么用。”蓦地,冷笑一声,耶律休哥颓然的松开双拳,他想起那场把她永远带走的大火,心狠狠的被揪住,事到如今,再争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不知道陈家兄弟和莫如过往如何,只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没有,她没死,她没死你听到没有!…”耶律斜轸惊恐的怒吼着,陈尧叟和陈尧咨则定在原地,一动都不动,震惊,茫然,还有巨大的窒息感吞没了男人身上散出的暴戾和锐气。 5 宫 酸涩·原谅 4 出了宫门,她掀开锦轿的帘布,望了望天色,夕阳的余晖已经泛出微薄,天幕也越来越深沉,有些庭阁甚至已经依稀挂上了明灯。轻叹一声,今天,是她走的最晚的一次。李莞儿始终没有告诉她哭泣的原因,那种难以克制的心酸泪水看的她心悸,怎样的悲伤能让那个自信恬然的女子如此心伤。若是一般女子,皇兄这般的珍宠早已安抚了所有的伤痛吧,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心爱之人的温情,是多少女人的向往,就连她,表面风光无限的大宋公主,当朝宰相的结发妻子,也对李莞儿如今的境地不由得心生欣羡。但是,她还是清楚看见那种无言的悲伤和痛苦,顺成泪水,簌簌的延着那个女人的脸颊淌下来。她不想说,于是她也不再追问,她晓得,太多时候,有些痛楚和伤痕只能深深的留在心上。然后,两个人便一直沉默着,谁也不再多说一句,直到皇兄赶来,她才告退离开。“公主,到了。”隔着帘布,小厮轻声禀告。轿子停稳,她刚一脚踏出轿门,略带急迫和焦躁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公主终于回来了,”抬起头来,赶忙下了轿子,“我在李妃那多坐了一会。”看着他纠结的浓眉和眼中的慌乱,她的心头却莫名的泛出浓浓的甜蜜和暖意,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看见他了,他最近一直在忙接待辽使的事情,公务特别的繁忙,整日早出晚归,没想到今天,他竟然这么早便回来了,还亲自到门前来迎她。“我不知道你回来了,不然我一定哪都不去。”她轻声说道,然后缓缓的走过去,红着脸颊,试着拾起他的大手,可是他却像是不耐烦似的推开了她,她以为他是等急了才会如此,于是讨好的露出甜笑,闪着晶亮的眸子望着他,“我,好想你。”闻言,陈尧叟身子明显的一僵,眉头蹙的更紧,随后说道,“公主,臣有事要问您,我们先回屋可好。”他声音里的冰冷让她像被当场浇泼了一盆冷水,在这个寒冬中无声的结冰,心中的委屈和酸楚满溢开来,可是她还是颤抖着扯扯嘴角,轻微的吐出一个“好”字。下人拿来了火盆,让原本冰冷的卧房有了些许温度,可是她却觉得越来越冷。他局促不安的在桌案前来回走着,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惶惶不安的样子,换了衣裳,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驸马,你有何事?”他双手撑在书桌上,幽黑的深眸里是一些奇怪的亮色,像是期盼,像是急切,却也蒙着一丝难言的痛楚。“公主,你这些日子常去李妃那里,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的来历?”他要问她的就是这个吗,他们几天不见,见面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另一个女人吗?垂下眼眸,沉声说道,“没有,她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在那场大病之后,她便记不起过往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些许讶异和愕然,黑眸里的困惑和迷茫越来越深。“是,不记得了。”那困惑的眼神蓦地刺伤了她,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如此的好奇和挂心,那么她又算什么,所有的委屈和嫉妒突然如连绵的火山,瞬时涌上心头,她伴着泪水喊出:“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她?!我又算什么!”激烈的嘶喊唤回了陈尧叟茫乱的心神,他又伤了她,轻叹一声,说道:“对不起,那我们明天再谈吧。”转身离开,掩上门扉,即使现在他再怎么焦急他也知道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再告诉他,他也得不出想要的答案,待到她情绪稳定下来再谈吧。###############################################她在努力的对他微笑,可是那双红肿的眼睛和花了的妆颜却泄露她哭泣的痕迹,他浓眉深蹙,眼睛里满是心疼和不安,伸手揽她,然后侧身拥住,薄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细细的摩挲,轻声询问:“莞儿,告诉朕,你为什么哭?”一阵静默。她的神经依然有一部分留在痛楚中,另一部分是不知所措的惶然。她的沉默让他越加不安,蓦地,他想起方才匆匆离去的安阳和那日御花园里安阳对她的出言不逊,眼眸里透出些许难堪和不悦,于是脱口而出:“是安阳吗?她对你说了什么?朕的这个皇妹从小就被先皇捧在手心里,所以不免………”“不是的,陛下不是的,安阳公主是我在这个宫里遇见的难得真性情的女孩,您这几日公务繁忙所以可能不知道,她天天往臣妾这跑,跟臣妾的关系好的不得了呢。”打起精神,打断了他的胡乱猜测,而且这是实情,这几日的相处让她对安阳公主的也是非常的喜欢,纯善真挚,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美好的心地。“是吗?”他还是有一丝的担心。“真的,臣妾真的很喜欢公主的性子,她也从未说过伤过臣妾的话。”她看着他,一再的给予保证。他的眉头先是稍缓,随即黑眸里射出锐利恐然的光芒,顿了顿,他说道:“那你………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她陡然僵了一下,然后用略带娇腻和抽噎的声音说道:“我能记起来什么…。除了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会从别人身上找理由,也不想想自己怎么…怎么对我的,都好些天了,你才来看过我几次。”她垂着头,怕慌乱的眼眸泄露了此时的不安,身子往他怀里蹭,只能祈求这招管用。他微鄂,望着怀里的小女人,心头却瞬时被一阵甜蜜和暖意覆盖,她虽然失忆了,性子却未变,有时果敢默然的像个男子,不喜撒娇和拖沓,从来都没有过像现在这么娇滴滴的样子。一时情动,挑起她的下颚,忘情的吻住红唇。过了好久,他才放开她,看着她红着脸气喘吁吁的样子,他伏在她耳畔低语:“对不起,朕错了,是朕疏忽了,这些天朕一直在忙寿辰的事,所以…总之是朕的不是,莞儿要怎么罚朕都好。”听着他诚恳温情的耳语,她的心却是一阵揪痛,若是有一天,他知道她一直在欺骗他,那么……泪水差点又溢出眼眶。“莞儿,你一哭朕就慌了,朕从来都没这么不安过。”他的拥抱像是要把她嵌入体内,带着无声的颤抖,那种感觉像是那个雪夜,耶律斜轸寻到想要离去的她,惊恐欣喜的拥抱和亲吻,让她不自觉的沦陷和心疼,放下最后的一丝理智,甘愿与他面对未知的所有命运,可是却落的如此的下场,一阵心涩和恍惚,厌倦自己又想起那个男人,莫名的想要挣开真宗的怀抱。他感到她的挣扎,却箍的更紧,急切的说:“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朕再也不会这样了,莞儿,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没有自称朕,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大宋最尊贵的王者,此刻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慌乱讨好的乞求她的原谅,情真意切的诉说对她的爱意,但是她却……不再挣扎,伸开双手拥住他,眼睫上沾了些许泪珠,用轻颤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她没有说爱他,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他心中微微的泛冷,一片寂寥,他猜不透她的心,始终都猜不透。罢了,至少她原谅了他,至少她已经稍稍的在乎他了,至少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不再多想,只是一直相互依偎,固执的以为这样彼此的心就能得到原谅。 5 宫 那个女人 4 他说,那个女人是他心上永远都无法割舍的一段痛和暖,那段相守的时光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他说,用最恶毒的话赶走那个女人的雨天,他的心就死了,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可是为了陈家上下的荣誉和性命,他别无选择。他说,她对他的真心不是没看见,并为此深深的愧疚,但是除了那个女人,他的心里再也放不下别人。他说,他不相信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所以即便是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不会放过。他说,他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的心被狠狠揪住,然后又被撕扯干净,睁大眼睛,也止不住越来越汹涌的泪水。“那我呢,我算什么。”可是,从头到尾,她只用最平静的语气问了这句话。她是他的发妻啊,那么那么喜欢他,百般讨好,小心翼翼,什么公主身份,什么金枝玉叶,她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可是得到的却是他在她面前深情的诉说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意,乞求她给予与那个叫莫如的有着相似面容女人的消息。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么。算什么。腹中的孩子冷不丁的踢了她一脚,俯身紧紧握住桌案,滑落的泪水氤氲了几案上的宣纸,一阵更加剧烈的酸涩满溢开来,就连这个孩子她都要拜那个女人所赐,再下贱的骨头也无法忍受这般对待吧,可是她偏偏想不明,看不清,天真的以为只要能让他欢心就好。手指的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眼中的怒火和妒意越烧越浓,拿起桌上的书朝他狠狠地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他的胸膛,他却如依然纹丝不动,一脸无奈和痛楚,缓缓的吐出:“对不起。”“我不知道李妃到底是不是你的莫如,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关于她一丝一毫的消息,我什么都不知道。滚,你给我滚。”她抹乾眼泪,扶着肚子走到他面前,瞪着他,用最漠然冷硬的声音说道,可是身上透出的无声的痛苦却又那么清晰。他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浓眉紧蹙,黑眸里尽是痛楚和疚意,最后只能垂下头,叹一口气,转身缓缓的离开。望着他黯淡的背影,她蓦地想起李莞儿说的那句话:男人的爱根本没有永远,天荒地老,都是假的。眼中的阴郁陡然升腾,那代表什么,只是她一时有感而发,还是真的遭受过男人的抛弃,如果她真的是苏莫如,如果她话中的意思是后者,那么,那么…。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拼命的摇头,不要,不要,这么残忍的事实,她真的,真的不要知道………#########################################他带着些许仓皇和难言的苦楚推开门扉,踏出房门,却猛然抬眼看见一脸震惊站在门外的陈尧咨。四目相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起房中哭泣的公主,他只低声说了一句,“我们去别的地方再说。”闻言,尚未缓过心神的陈尧咨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离开。阴暗的房内,只有清晨熹微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他背过身去,望着窗外在枯枝上唧唧喳喳的麻雀,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轻吐一口气,说道:“你都听见了。”陈尧咨渐渐回醒了心智,刚才他无意间经过陈尧叟和公主的卧房,陡然听见“莫如”两个字,便不自主的停下脚步,生平第一次做了“隔墙偷听”的小人,却被他们谈话的内容所深深的撼住,他以为他大哥对莫如的感情已经消凝了,以为那个纯然温婉的安阳公主终于融化了他,否则凭陈尧叟隐忍深沉的个性怎么现在才让安阳公主有了身孕,可是,没想到,原来,原来他大哥对莫如的情谊不但没有丝毫的改变,反而是愈演愈烈,就连一个与莫如相似的女人也费尽心思去打听,哪怕那个女人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和莫如相似的女人。这个意识让他心头为之一震,但是,随即却又渐渐平复了这种悸动,那次洗尘宴在耶律休哥简短茫然的诉说中结束,就算那场大火没有带走她,她也时日不多了。错愕,震惊,心痛的纠结。听见那句话,他大声的咆哮,说他不信,怎样都不信,他不能相信自己一直苦苦找寻和等待的女人已经不再这个世界的消息。可是接下来耶律休哥的话浇熄了他所有的愤怒和惊恐,“让她身子打击最大的是难产,生下孩子她也几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元气,可是就连那个孩子也没保住,万念俱灰,她一心求死。”一阵恍惚和酸楚让他蓦地坐回板凳,失神的盯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碗碟。她曾经为另一个男人生下一个孩子。没有保住孩子让她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她该是爱那个男人的吧,否则,否则定是不会如此。那么,这两年,他苦寻她的这两年,她的身边一直有另一个男人的相伴,也许她甚至都未曾想念过他,冷笑一声,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是啊,从一开始,她的眼里也只是他的大哥而已,也许现在是另一个男人,从来,从来都不是他。想到这些,他额上的青筋渐渐浮起,脸色越加的愤怒和苍白。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的麻雀已经飞走了,陈尧叟转过身来,眼底尽是绝然和坚定,对陈尧咨毅然说道:“丝容死的时候,我心中更多的是自责和深疚,可是把莫如从我身边推开的时候那种心被狠狠捏碎的感觉一直一直都还在我心里留着,就算是一丝奢幻也好,我也不想放弃,现在,只要有她还活着的可能,我也会不择手段找到她,就算放下所有,负了天下人,我也不在乎。”闻言,陈尧咨凛冽的抬起头,兄弟二人第一次这么尖锐的目光对峙着。 5 宫 圣旨·盛装 4 “小燕,安阳公主已经几天没来了?”蓦地想起那个女孩,一丝疑惑和忧虑在明眸中浮起,放下手中的诗书,抬眼询问。“回娘娘的话,已经有五天了。”正在为她斟茶的小燕顿了顿,然后轻声答道。“是吗,已经五天了。”她喃喃的自语。自那日看见她的哭泣后,安阳公主再也没有来过。“可不是吗,前段日子天天往娘娘这跑,一呆就是大半天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公主都五天没来了。娘娘午膳的时辰快到了,您要不要准备一下,然后用膳。”小燕也不自觉的有些奇怪和埋怨,好不容易娘娘有了个知心的伴,能一起看书谈天,现在却说不来就不来了,娘娘又是整日一人呆在宫里,最多也只是去看两眼梅花,万岁爷虽然疼娘娘却也不能天天守着她,而且也不知为什么连娘娘这两天的食欲都下降了不少。“我不饿,一会儿再说吧。”轻叹一声,继续望向手中的诗词。“可是,您早膳就没用,而且最近吃的都那么少嘛。”小燕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埋怨,眼睛里却尽是忧虑和关切。她嗅出其中的温情,淡淡的扯扯嘴角,调皮的学着小燕的口吻说道:“可是人家真的不饿嘛。”小燕顿时羞红了脸颊,撅起小嘴,“哪有这样主子的。”老是逗一个小丫鬟,甚至和下人打成一片,谙熟深宫的诡谲,却从来不会为此费上丝毫的心神,更难得的,是她从来都不去勉强别人和自己。她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就是有嘛。”然后绽出甜甜的笑容。可是心里却蓦地有一丝困惑,的确这些日子,她的食欲直线下降,也越来越容易疲乏,像是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间,她也说不出来缘由。“圣旨到!李贵妃接旨”一声太监尖哑的声音响起。轻吐一口气,她缓缓转过身来,对于此,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八成又是真宗想出了什么特别的“奖励机制”。起身走到那个老太监面前,跪下身去,说道:“臣妾李莞儿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皇后伤寒,特命宸妃李氏于今夜陪朕出席寿宴,并以国母之礼代之,钦此。”什么?陪他参加寿宴,还要以国母的礼仪?可是这个宴席不是满是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节吗,她不过是一个嫔妃而已?而且,昨日她还看见皇后神清气爽的在逛御花园,怎么可能一天之间就卧病在床?他的“别出心裁”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些许不安和无措袭上心头,跪在原地,迟迟都不曾抬起头来。过了半晌,老太监见她久无反映,轻声唤到:“娘娘接旨吧。”陡然缓过心神,轻轻叩首,“臣妾领旨。”########################################乌黑的长发轻轻盘起,梳成精致的发髻,缱绻的远山黛眉,温润如水的盈澈双眸,凝白嫣红的脸颊,微启的朱丹口,镜子的人儿似乎美得不可方物。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轻轻绽开笑靥,轻道:“小燕,你的手真巧。”“是娘娘天生丽质”。这是小燕的真心话,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淡妆就能让她的美丽淋漓尽致的展示出来,那种独特悠然的气质,任是谁都能心生欣慕的吧,伺候过那么多妃嫔,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娘娘,不只是她的倾城的容颜,更难得的是她心底的善良,“娘娘您真美,今晚您一定能风光无限。”风光无限吗。为博她的倾心,真宗似是可以给予她一切,今晚,他让她代皇后出席如此盛大的宴席,更无疑昭示了他的心思。她心中深深触动,可是这种恩荣对她而言,却亦是内疚和负累,她不想欠他太多,而且也不知道如何偿还。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今日如此得宠的她,必定也是带了这种心思,可是她真的不要,富贵荣华也好,皇恩天宠也罢,她不想要,也要不起。不是标榜所谓的富贵浮云,只是来到这个时代,她内心真正所求过的只有那个叫耶律斜轸的男人对她的许诺,做他的妻,然后永远在一起,曾经她那么想,那么想,直到被丢弃的心一点点的冷掉,直到被那个男人伤的一丝不剩,所有的虔诚的期许变成这世上最大的奢求,她才渐渐的看透,什么都不敢再要了。秀眉纠结,盈澈的水眸里更加的晶莹。“娘娘,娘娘…。”小燕的轻唤让她猛然回过心神,“怎么了?”“您得更衣了,一会就要开宴了。”“嗯,你去把我那件水红色的衣服拿来吧。”罢了,既然必须要去,那么就如小燕说的那样风光无限才好。“是。”露肩的内裙是纯白色的,光洁的丝缎上只在胸前绣了两朵并蒂莲,然后在套上那件水红色的纱裙,把纤腴的身段修饰的极好,若隐若现的妩媚柔情和高贵大方的气质搭配的相得益彰。站在镜前,脸上不禁溢出一丝女儿家的娇羞,这身装扮简直就像是新嫁娘的模样。“皇上驾到!”响起的高声,让她敛回心神。这么快,先是一顿,然后踩着丝缕的踱步到前厅,准备接驾。她熟悉他脚步声,在他刚踏进门的那一刻,她对他嫣然一笑,然后俯下身来,“臣妾恭迎皇上。”可是,久久的他都没有让她起身。有些讶异的抬起头,却被他炙热痴讶眼神所怔住,脸上的红晕陡然浮起,她羞涩的样子让他蓦地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双手扶起她,“快快平身,”可是他的眼神却还是一直所在她身上,低哑的说道:“你真美。”闻言,她脸上的红晕更浓了。他执起她的手,在她的耳边温柔却坚定的说:“我们走吧,今夜,朕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朕最爱的女人。”她微微颔首,淡淡的笑意浮上脸颊,心中却添了几分黯然,男人许诺的天长地久总是很好听,那个男人的也曾用相同的语气对她说过相似的话,听得她心从心底溢出甜意,可是如今对于这些话语,她只是微微扯下嘴角,然后再也不信。轻叹一声,不再去想其他,任他牵着走向那场未知的盛大的宴席。 5 宫 宴会·伤疤 4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她还是惊讶的轻呼了一声。金碧辉煌的宫殿,到处都是雕着金龙的图腾,觥筹交错,所有的人都跪在他们面前山呼万岁,电视上的描述尚不及这里奢华的一半,他牵着她的手,信然踏着红毯在众人的叩拜中向高高在上的龙椅走去。她努力想要管住自己的视线,可是还是被这种盛大的场面所吸引,不住的四处打量,若是她还在做记者,那么这该是篇时效性与趣味性并重的好题材,莫名的思遄让她心中一丝好笑,嘴角微扯,可是下一秒,浅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眸中的惊异惶然陡然升腾。龙梯左侧,众臣中央,有两个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子半跪于红毯之上,高大的身形和着装如此的引人注目,而且,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猛然砸下,沉重疼痛的几乎让她不能呼吸,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再看见他,视线变得更加的慌乱,恍惚中她甚至还看见了陈家兄弟,这到底是什么戏码,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她的不知所措让她不自主的握紧了牵着自己的手掌,真宗感受到她突然加重的力道,侧过头来回望她,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莞儿,怎么了?”莞儿。莞儿。对,莞儿,她是李莞儿,曾经的苏莫如早已经死了,此刻,她只是真宗的宠妃李莞儿,什么南院大王,什么状元宰相,她谁都不认得,前尘往事,她什么都不记得,也再也想不起来。像是忽然寻到一棵救命稻草,她只能紧紧的抓住。深呼一口气,抬起头来给了真宗一个绝美的笑容,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一切都好。两人执手走上龙梯,然后在相偎着坐在龙椅之上。他满含温柔和深情的望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子,黑眸中的温情霎时变成无声的威严和静穆,正对着文武百官泰然宣到:“众爱卿平身。“谢陛下。”众口齐声,男人的声音如此的低沉。众臣起身,抬眼,望向那高高在上的龙颜,以及那个传说中颠倒众生的神秘宠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几乎所有的人在看见那张倾城的笑靥时都屏住了呼吸,在惊为天人的同时也顿时明白了当今皇帝对她如此荣宠的缘由,真美,沁到骨子里的美,这种让人看一眼就能丢魂摄魄的女子怕是哪个男人都无法抵御的吧。她在笑,努力绽出最自然优美的笑容,心却在狂乱的跳动着,伴着难言的苦楚和深涩。她知道,那个男人在深深的望着自己,脸上一定不乏震惊和讶异,可是,她不认得他,再也不想认得。@@@@@@@@@@@@@@@@@@@@@@@@是她,是她,一定是就是她。他的莫如。那个他魂牵梦萦了无数个日夜的女人,那个他只是想起心头就会一阵绞痛的美好神情,那双深深烙进他魂魄的盈澈水眸…。她还活着,还活着,而且那么,那么美。他的眼中有些许温热的液体渐渐凝聚。可是,她为什么变成了大宋皇帝的妃子,她为什么那么甜蜜的偎在那个男人的身旁。双拳越握越紧,甚至嵌入掌心。他的视线牢牢的定在她身上,惊愕,狂喜,困惑,痛楚,各种情绪的交织全部覆在脸上,身子挺得笔直,一动都不动的站在原地。“今夜,朕和李妃与众卿家同乐,大家不必拘泥,坐吧。”真宗有条不紊的说道,然后不自主的又深望了她一眼,想让她明了,自己渴望与她分享荣华,执手相伴的心意。“谢陛下。”众人俯身作揖,然后纷纷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一会儿,大家纷纷坐定,除了久久的立在红毯中央,旁若无人的望着当今皇帝的宠妃的那四个男人。仿佛被风华了般,僵立着,眼眸中尽是难以言明的深意。厅宴中一阵骚动。她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在这样重大的场合出现这种状况,他们不是都向来都标榜自己运筹帷幄,自持从容吗,这算什么,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他们听不见多少文武百官的戏谑和冷哼吗,他们看不见真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吗,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秀眉稍蹙,思索着如何结局这种尴尬的境地,视线不自主的游走,可是却不期然的撞上了耶律斜轸的眼睛。他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像是,像是带着那么深重的情意和痛苦。他的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那么深的伤疤,却不像是刀伤,她的心口莫名的抽紧,迅速的别过头,与她无关,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谁知下一秒,耶律斜轸居然动了,眼睛依然牢牢的锁住她,迈着迟缓却坚定步子,一步一步的,克制的向她走过来,那动作神情仿佛是在寻到了梦中的什么,怕自己稍快一些,她就会消失不见。所有的人都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怔住,秉住了呼吸,整个宴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她垂着头,心中的慌乱和酸涩越积越后,泪水差点又凝结在眼底。而耶律斜轸的移动也在某种程度上摇醒了其他三人的心神,并且也让他们不自主的想要去靠近那个女人。蓦地,真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可是一只手却依然握着她的,像是要和那四人对峙般。男人身上凛冽的气息一下子灼到了她,让她无所遁形,可是最让她心慌的,是耶律斜轸越来越近的身影,若是,若是再这么下去情况一定不妙。陡然站起身来,然后她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似的躲到真宗的身后,惊恐万分的说道:“皇上,臣妾好怕,那个人的脸……他好可怕,好丑。”她语气和眼眸里的惊恐和嫌怨那么,那么清晰。刚刚平息的骚动又渐渐恢复,“是啊,是挺吓人的。”“可不是吗,你看贵妃娘娘吓的那个样子。”………她努力的装饰着自己的惊慌和厌恶,心中却微微的发疼,曾经,别人谈论的是他的俊朗不凡,如今,她的一句话却勾来了别人对他容貌的侧目和指指点点。那个缓缓朝她走来的高大身子陡然僵住,驻在原地,瞬间注入深渊。好可怕,好丑。耶律斜轸下意识的低下头,用手捂住左颊的伤疤。他知道这个伤疤非常狰狞,他知道许多人都为他叹息这道疤毁了原来的俊朗,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过一丝的后悔和逃避,为了她,他连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只是一道疤。但是此刻他却觉得如此的难堪和无措,不是人群中的议论和侧目,而是,他脸上的这道疤痕吓到了她,让她那么害怕和嫌怨,心头的苦涩和酸楚让他不敢再抬起头,是啊,她那么美,自己怕是早已配不上她了吧,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退却,只能尴尬的僵持着,不敢上前,无法后退。真宗先是微讶,然后回身看着她满脸的惊慌,心中溢出些许疼惜,拥着她,轻声安抚:“没事,别怕。”然后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真宗,“信任”的靠向他的怀里。这个亲密的动作激起了四个男人眸中的火焰,对他们而言,这无疑比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更让人痛苦。耶律斜轸顿了顿,还是鼓出所有的勇气用嘶哑的声音唤出那两个字:“莫如。”那一刻,她的脸上依然是明晰的恐惧,仿佛,仿佛她根本不认得那个名字。除了陈尧叟,其他三人的脸上都瞬时僵住。“莫如,”他又试着轻声唤她,可是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他的呼唤却引起了真宗的警惕,眸中泛出骇人的戾气和阴锐,拧紧浓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她嗅出其中的危险,先他一步对耶律斜轸喊道:“什么莫如,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莫如,也根本不认识你,你别过来,你的脸…。好可怕”。她的声音微微的颤抖,心也跟着疼了起来,一遍遍告诉自己,苏莫如,已经死了。 5 宫 不识·争妒 4 她躲在另一个男人身后说不认得他。他脸上的疤痕让她满脸恐惧和厌恶。她声音坚定的告诉他,她不是莫如。他是真的慌了心神,早已不去顾及此刻自己所处的境地,笔直朝她走去,只想把她夺回来,谁知走到龙梯前时被一排侍卫的金枪挡住,他握紧双拳只欠下个瞬间开始动手,而刚才还僵立在远处的耶律休哥也在人们不觉间来到他的身边,兄弟二人对侍卫怒目相向,无声的对峙却透出逼人的戾气。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想死在这里吗,心中的忧虑和不安满溢开来,她只能几近哭泣的喊出:“你们别过来,好可怕,我说了我根本不是什么莫如。”闻言,二人果真不再向前一步,甚至握紧的拳头也渐渐松开,怎么办,又吓到她了。隔着枪戟和四五蹬的龙梯,耶律斜轸深望着她,声音低哑:“莫如,求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他真的爱她,对她的思念真的快要把他逼疯了,他知道自己无法求她原谅,可是,不要不认得他,不要怕他,不要…。太残酷,真的太残酷了。巨大的恐惧和痛楚那么清晰的倒影在他的眼眸中,可是,她始终都没有一丝的动容。惩罚他?是吗,这是惩罚吗。可是,曾经,他把她忘得干干净净,许别的女人天长地久的时候,他有想过那对她是多残酷的惩罚和痛苦吗。就凭他一个忧伤的眼神,一句轻声的呼唤,她就要再去迎接那种蚀心的痛苦吗。“我说了我根本不是什么莫如,我叫李莞儿,是皇帝的妃子,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不要过来。”声音更加的冷惧,眼眸里带着深深怨恐。不再看他,更紧的靠向真宗的怀里。李莞儿?李莞儿?红毯之上,四人错愕惊异的神情蓦地加剧,不可能的,这世上怎能有如此相似的容颜,她根本就是和莫如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她望向他们时陌生的眼神和言语却又不像是装出来的。“来人呐!”一个阴沉却又响亮的声音陡然响起。“奴才在!”“把这四个冒犯贵妃娘娘的人给我抓起来!”因着真宗的这句话,男人之间的争妒越燃越弄。“是!”真宗的脸色铁青,黑眸中闪烁着慑人的光芒。而其他四人也都不自主的绷紧神经,敏惕的望了周身的情况,衣袖下的拳不自主的握紧,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不管眼前的女人是不是莫如,再见到在灵魂深处深深牵绊的容颜,怎么,怎么都不愿退后。四周的侍卫一拥而上,把四人团团围住,下一秒就要动手上去制住四人。“等一下,”深吸一口气,她在最后一瞬制止了这场即将开始的争斗。她还是做不到,做不到对他们坐视不管,做不到看着曾与自己海誓山盟过的男人为了她无畏反抗…。而且,先不论陈尧叟和陈尧咨是朝廷重臣,就单说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是辽国来的使节,若是被扣押住,两国之间好不容易渐渐修缮的和平岂不又要付之一炬。更何况,于情于义,她都对陈尧咨和耶律休哥有很深的亏负,她不能再让他们为了她身陷囹圄。她知道如今的这一幕必定使得许多人更加相信她是个真正的“红颜祸水”了吧,她不能再让人在心底感喟真宗是个重色的帝王,为了一个“狐狸精”弃国民于不顾。泪眼汪汪的望着真宗,娇软的恳求道:“皇上,算了,我想他们只是认错人了,不是存心冒犯的,是臣妾胆小怯懦而已,而且今日是您的寿辰,臣妾好想您能开心福康。”她的软哝细语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真宗的怒火瞬时被浇熄了不少,但是依然噙着戾气,可是随即又有一些大臣向前奏请保赦他们,才使得真宗的脸色终于渐渐回复了初时的平静,她见这招好使,更加娇声妩媚,带着羞涩的甜笑,缓声说道:“陛下您就应了臣妾吧,若是因为臣妾您动了肝火,臣妾,…臣妾………”下一秒,她敛下眼睑,轻轻抽噎,拿起帕子像是在轻轻拭泪。“好,好,朕饶了他们就是,莞儿别哭。”真宗温柔的哄劝,所有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他最见不得的,便是她的眼泪,只要她不哭,他什么都愿意做。挥挥衣袖,对侍卫说到:“下去。”######################################她不是莫如。在他们的脑海中蓦地闪现的唯有这个意识。眼前的这个李莞儿俨然一副娇滴滴的小女人的样子,梨花带雨,虽然看似是在为他们四人说情,实则是为了博得当今皇上的宠怜,和好多好多艳俗世故的女子如出一辙。可是,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还是深深刺痛了他们,他们的莫如也是有着那样盈澈的水眸,但是她不是她,莫如不会这么娇媚世俗,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脸上的疤痕便满是嫌怨和惊恐,莫如从来都只是如精灵般,悄然进入你的心扉,然后无声的温暖你,而她的骨子里甚至更是有着不输男儿的果敢和素养,不会向任何人屈服,更不会娇弱的躲在一个男人的身后,她从来都不做男人的附属。“你们还不快给贵妃娘娘赔罪!”哄罢怀中的莞儿,真宗沉声吼道。“娘娘,臣等将您认成她人,以至于使娘娘受惊,臣等难辞其咎,请娘娘责罚。”先俯下身来的是陈尧咨,也许记忆太久了,所以他模糊了她的模样,所以他把一个相似的神情便当作是她。她低睨他们一眼,然后低声说道,“罢了,你们都回座吧。”别人听起来是她的恐慌,可是对她而言却觉得如此心虚。“谢娘娘,”终于,过了许久,他们终于开始移动了高大的身子,转身向自己的位置走去,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的回望。她也许不知道,哪怕,哪怕只是相似的神情,就能让他们的心都跟着微微的发疼,更何况是一模一样的容颜。可是最后一眼的深望,却让陈尧叟蓦地想起什么,黑眸渐渐晶亮。 5 宫 歌舞·身孕 4 歌舞升平,瑶盘玉杯,珍稀佳肴。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未变。随着真宗举杯、示意,一饮而尽。都试图用这种祥和的气氛湮灭刚才的那一幕。乐声响起,水媚歌姬缓缓而来,盈舞水袖,撩娆多姿,男人的视线总是容易却又难以被吸引,但至少绮丽的歌舞暂偃了对她的追逐。不再试着妩媚甜笑,脸色渐渐的安宁,只是些许的痛楚依然爬满全身,敛下眼睑,青绻的黛眉稍稍的纠结。为什么,为什么要再遇见,为什么他要用那种满是苦楚的声音唤她莫如,为什么他的眼里尽是痛苦……好恨,真的好恨,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忘不掉,放不下。眉头蹙得更深,轻抬额头,却不期然的,看见在角落里独自酌饮的他,一杯又一杯,一饮而尽,眼中再也没有一点神色。心又是一阵揪痛。正欲别过眼去,却蓦地发现他的左手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她忘不了那枚扳指。收下这个,你就是我的妻了。那句话曾经给了她最大的幸福,到头来也是伤她最深的一句。如果不曾收下那该多好。她不会为了他的承诺等候期许,也不会把自己的心狠狠的摔碎,也不会就这么赔了自己的幸福和那个一出生就死去的孩子。曾经,她以为遇见他是上苍给她的最大的一次怜悯。如今,她晓得遇见他是上苍给她的最大的一次惩罚。只是,她明明记得,她已经将那枚扳指给了熙宁,也将与他的最后一点牵绊绝然的斩断,可是,为什么又回到了他手中?不愿再想,视线游走,一道锐利的眼芒让她心头一阵惊诧。陈尧叟?!那种似是要把她看透的眼神,让她不自主心颤。“莞儿,来,吃点这个,你最近一直没有好好吃东西。”一声温柔的轻怨在她耳边响起,使她恍然间敛会心神。装上淡淡的微笑,娇声应着:“嗯。”拿起玉筷轻到起一小块牛肉,谁知肉尚未入口,只是闻见气味,她便觉得一阵恶心,立马难以克制的吐起来,可是却又只是干呕。干呕?这么相似的感觉。难道?“莞儿,莞儿,你怎么了。”他急声询问,轻轻抚拍她的背。“不…。不碍事,臣妾…。”下一秒,她又扶住胸口,难耐的呕起来。乐声停止。舞娘停止转动。所有人都满是惊愕的望着她。见她呕的如此厉害,真宗一时失了心思,慌张无措的大喊:“太医,太医呢?!”######################################白须太医俯身跪下,声音粗哑:“恭喜皇上,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适才娘娘干呕是因为害喜所致。”她有了身孕。有了他的骨肉。欣喜和讶异让他怔在原地,几乎一动都不能动,直到她轻声唤他:“陛下。”他转过身来,深深的望着她,她的脸色因为刚才的干呕变得有些苍白,可是那双眼睛却是那么晶亮美好,看得他神醉。他先秉退了太医,然后急步走到床畔前。轻轻的拥起她,声音有些许的低哑和颤抖:“莞儿,你一定要给朕生个儿子,这样朕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一切都给你。”久久的,她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知道,他说的一切是什么。他总是习惯用最大的荣华来珍宠她,那种沉重的恩赏却始终都不是她的所求。她的沉默让他心中蓦地些许不安,她,不想要他的孩子吗。“你,不高兴吗?”不由得,他还是拧起了浓眉。“没有,臣妾,真的很高兴。”即使不爱,她也并不后悔有了他的孩子,“陛下,臣妾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安康。”她轻轻吐出,眼睛却湿了一半,真的,只要孩子能够平安健康,便是为娘的最大的心愿。她的声音轻微却真挚,他觉得心安,拥的更紧。“陛下,宴席尚在,你得回去才是。”她的提醒让他顿了顿,轻叹一声。刚才,一小块牛肉惹得她止不住的干呕,看的他和满堂大臣心惊连连,于是撇下宴席,他便拥着她回到寝宫,请来太医为她瞧病。可是此刻,她的话却蓦地唤起了他身为大宋天子的神经,方才他已经至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节不顾,若是再不回去的确不妥。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等我。”“嗯。”她敛下眼眸,微扯嘴角。 5 宫 六子·深醉 4 又是一个小生命吗。支起侧卧的身子,手落在小腹上,脸上有些许温情的笑容,心依然在轻轻的颤抖。她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湿润的眼睛还是溢出泪水,心为此持续的疼着。少许片刻,蓦地感受到再为人母的欣慰,深深吸气,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这次,她一定要用心保着这个孩子,然后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听他唤她娘亲,教他读书识字,再也不会让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说起来,还是这个孩子救了自己,否则,她要怎么逃开。也许,再多停留一刻,她都有被看穿的可能,她没忘记陈尧叟最后凝视她时的眼神,像是在一瞬间洞悉了一切,锐利的幽望,带着些许落寞。宫外庆贺的典礼一直在进行着,此起彼伏的锣鼓声,歌舞,以及烟火盛开的声音。起身下床,踩着绣鞋缓缓来到窗前,轻推纸窗,一袭烟火在不远处猛然绽开,潋滟了半个天际。真美,盛大的让人心惊。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见过的最宏大典礼,除此之外,便是耶律斜轸的婚宴。那是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耗尽心神策划的结果。也是她最痛苦的一天,自那一刻起,她的身心便有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再也无法承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她已经决定把自己的余生留在这个深宫之中,因为偏偏是这个地方,让她尚未感到过任何的痛楚,虽然好多人和事情如此伪善,但是至少,她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真宗是真心待她,从一开始她便晓得,所以有了他的骨血,她是有一些安心的,也许这也是一种偿还。她知道他想要一个儿子是为了以后继承大统,更何况他的子息单薄,五子中只留下了悼献太子赵佑和信王赵祉,而其他三子都早逝了。那么,她会生下他的第六个孩子吧。第六个孩子?怎么,怎么会是第六个孩子?这个突如其来历史意识,让她不由得心神凌乱,不安和惶然陡然侵袭。六子赵祯,宋仁宗。狸猫换太子?!……。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那个妃子的,而且这个孩子也许是个女孩,何况“狸猫换太子”只是民间的杜撰而已,不会,不会的………她捂住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寻着各种抚慰自己的理由,泪水渐渐凝聚,心中暗自决心,不管事实到底怎样,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她也不会让自己和腹中孩子变成那段历史里的悲剧。#############################################夜已经很深了,太监为他支着灯,在他左右伴明,可是几乎追不上他的脚步。结束了宴席,他最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回紫宸宫看她。他想念她,从未如此的想念,心中的某一处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欣喜和惊慌中。她有了他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他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兴奋,比如,他从不贪杯,今晚他却酌饮了那么多,甚至在龙椅上起身时,几乎都站不稳了。他是真的醉了,幸福,还有微醺的酒意,满满萦绕着他。可是,他亦是没有忘记席上辽国的那两个使节和陈家兄弟看见莫如时的反映,那让他依然满是心悸。虽然陈尧叟和陈尧咨的惊诧他能明白,毕竟他们识得她,国子监时他们曾和她同窗三月,但是他们的失态,他们看她的眼神绝没有同窗如此简单。想起陈尧叟,他更是蓦地感觉到胸中一团醋热的火气缭绕开来,原来,陈尧叟根本没有断了对莫如的念向,亏他还把自己最疼爱的皇妹许他,并且一路提拔,难不成他的忠诚也是装的?眯起黑眸,帝王的心机不言自明。还有,那两个辽国使节到底和莫如是什么关系,尤其是那个耶律斜轸,几乎对她都要逾矩了,却又因她的一句“害怕”不敢再向前一步。他尚记得,他派出的高手,带莫如回来的时候说他们在辽国时得知一个契丹人带着一个中原女子四处求医,由此他们摸到线索,于是到处跟踪查访,寻到一处茅屋时,发现了她,当即便带她离开,并且一把火燃了那座茅屋。当时,他只顾着救她,根本无暇去理会前因后果,可是,现在看来,他必须得查清楚此事。不过,所幸,看莫如的反映,并没有想起什么,只是,她在宴会想难得的几乎离奇的娇媚柔弱让他感到一丝困惑,即使如今她是李莞儿,性子也没多少转差,从来都不曾在他面前展现过如此的一面。“皇上,紫宸宫到了。”掌灯的太监轻声提醒,他停住脚步,发现自己已经离宫门远了一段距离,不免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挥手说到:“你们都下去吧。”“是,奴才告退。”回身走了几步,踏入宫门,却发现整个紫宸宫只有花厅的桌案上,燃着几支蜡烛,她立于厅门前,俯身跪拜,脸上有明显哭过的痕迹,却还是对他绽开笑靥,一阵心悸,她哭,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心悔。他向前扶起她,轻轻的拥入怀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带着些许恳切的语气问她:“莞儿,你后悔有朕的孩子吗?”“不悔,真的不悔,可是皇上,臣妾只求您一件事。”“你说,朕一定尽量许你。”她说,不悔,只要有这两个字,他就甘愿把一切都给她。“若是,若是臣妾腹中的是个男孩,那么请陛下千万不要立他为储。”她的声音轻微却坚定,他听得字字清楚。“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要,为什么连这种对她,对孩子的天大的恩荣,她都不要。“臣妾求陛下成全。”理由,她真的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能用坚毅口吻来表示自己的坚定。“不行,除了这件事,朕什么都能依你。”若她怀的真的是个男孩,那么就必然是他大宋未来的皇帝,在知晓她怀有身孕时,他便已决定如此。“不要,不要,我不要!”在得到他拒绝的那一刻,她呼喊出声。##############################################他喝醉了。成亲两年多,这是第二次她见他如此烂醉如泥的狈态。可是,也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会看见他身上的真性情,激狂或者狼狈,甚至是对另一个女人深深的恋慕也可以变得如此清晰。秉退下人,扶他上床,为他轻解衣衫,蓦地,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睁着微红的双眼深深的凝望着她,声音嘶哑,几乎是低喊着:“我知道那是你…就是你,…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你为什么…。为什么有了别人的孩子…你到底爱着谁…”他嘶喊的声音越来越细微,无声的痛楚却越来越强烈。她愕然的望着他,心,在一瞬间冰封起来。终于,他又见到那个女人了吗。那么,那个女人是李莞儿吗。爬满全身的愤嫉和痛楚像是一只毒虫狠狠啃噬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魂,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滑落,滴到他温柔却残酷的黑眸上。他伸出手为她轻轻拭泪,轻柔地像是在擦拭自己最珍贵的宝贝,她的心稍稍的动容了,减缓了些许蚀心的痛苦,可是下一秒,他伏在她耳边缓缓吐出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意,“莫如,我爱你。”莫如,我爱你。莫如,我爱你。那一刻,她真的想亲手了结了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我恨你们,你们怎能如此对我。 5 宫 安宁·安阳 4 “娘娘,这是淑妃送来的吉祥如意锁,据说是京城最好的工匠亲手打造的。这是皇太妃派人送来的翠珍饼和酸琦梅,说是给你当零点吃,对了,皇后娘娘给您派来好几个太监丫鬟,您要不要把他们叫来问…。”“不用了,我累了,去把床铺收拾一下,我想躺一会。”“是,娘娘。”轻轻抚按太阳穴,一丝倦意和烦怨席上眼眸,这种没完没了的“祝福”和“关切”到底何时才能停止。又是一月,她孕吐的情况稍稍的止了些。自她怀有龙种的消息在宫中传散开来之后,每天各种礼包和造访几乎都快把她摧垮了。见到她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谦恭和讨好的笑意,看得她心底发麻,她不知道谁是真心,谁又是假意,只是尽量敷衍,淡然相谢,从不多言或者轻许什么,这种最简单却又最实用的保护方式虽替她挡去了不少风波,可是她亦是明白,很多情状,稍有差池,她便能狠狠跌下来。只是这些,她虽担心,却从不害怕。真正让她恐慌的,是那个未知的历史命运。那夜,因为她的哭喊和恳求,真宗才稍缓了语气,紧紧拥着她,说道:“这件事朕会仔细考虑的,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先安心养胎才是。”他答应仔细考虑。但是,他仍未答应她的请求。她欲要继续争取,却抬眼看见他凛冽痛楚的目光,他哑声说道:“莞儿,你可知道,只有在你面前,朕才不像个皇帝,所以,你不要再逼我”。他略带胁迫的恳求让她心中蓦地一颤。那一刻,她开始明了,即使再宠她,他依然是个帝王,他的气度和心念投注最多的,是大宋的江山社稷,是他赵氏子孙的千秋万代。他尚存的两名子嗣,一个身体孱弱,一个资质平庸,都不是继承大统的合适人选。而她在这时有了身孕,无疑是给了他一个新的希冀,况且,他这般喜爱她,若是她诞下龙子,被立为储君的可能性,几乎是十百分之百的。她不知道,自私的到底是他,还是自己。何况,那些缘由她不知从何说起,也根本说不出口。何况,身为一个皇帝,他给她的已经太多。何况,她已经欠了他那么多,情,恩,真心,守候…那夜,她伏在他怀中,嘤嘤的啜泣开来,以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脆弱。自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提及此事。他一如既往的珍宠她,她扮着李莞儿的角色,渐渐低眉顺眼,偎在他怀里做他想要的那个女人。收拢恐惧,为了腹中的孩子,安宁的选择承受和坚强。“娘娘,床铺已经收拾好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唤着她。“你是新来的丫鬟?”一时心奇,她便轻声询问,转过身来,却怔在原地,鄂地睁大双眼。“回娘娘的话,奴婢是皇后娘娘新派来的。”语气不卑不亢,甚至透着一丝不屑与冷淡,虽然恭敬却也在巧幻的警告,她是皇后身边的人。“安…安宁”,她颤抖的唤她,泪水有一瞬间的凝聚,也暴露了自己藏匿了许久的记忆。“是,娘娘有何吩咐。”还是恭敬,冰冷,和许多伺候她的人一样,只是一个本份的丫鬟。“你…。你还好吗?”寻匿了许久,她只问出这一句,她是不是在恨她当初不告而别,一点姐妹情谊都没有。“承蒙娘娘挂心,奴婢好的很。”语气虽不似初时的冰冷,却夹杂着些许的怨怒。“我…我…”她“我”了半天,却不知从何说起,垂眸,静默。“若是娘娘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先告退了。”恭敬的俯身,未及她说什么,便转身离去。安宁,你到底怎么了。她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心中蓦地一阵绞痛。踏出房门,她攥紧粉拳,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不去让泪水滑落。冷声对门边的太监说道:“你去告诉皇后娘娘,李莞儿就是蔷薇。”小太监闻言,微微点头,然后快步离开。小姐,你欠我们的,终究还是要还的。那一刻,她的泪水终于落下,只是一滴,一滴眼泪。她被轻轻唤起时,已经接近黄昏,因为怀孕,最近她总是极易入睡,然后一睡便是好几个时辰。“娘娘,安阳公主要来看您,不知您要不要…”安阳吗?困顿的神经陡然化开,“快请公主进来。”“是”她真的有些想念那个女孩呢,只是有好些日子了,她都没有再来过,而且,最近关于安阳的一些不好的消息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据说前些日子,安阳公主和驸马关系恶化,起因是驸马一直待公主不好,甚至有了别的女人,被公主发现后,公主一怒之下回宫哭诉,皇上为此震怒不已,把陈尧叟降为吏部侍郎,而原本正受重用的陈尧咨也被受到了牵连,最后,是陈家父子专程来到宫中向安阳和皇上负荆请罪,安阳才原谅了陈尧叟,事态才没有继续恶化下去。乍听这件事情的时候,在为安阳愤愤不平的同时,却更困惑,她记得那些安阳伴她读书的日子,对陈尧叟的爱慕和夸赞时不时的就能表溢出来,她以为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应是好的不得了,谁曾想,陈尧叟还是改不了负心薄幸的劣根。她也曾一度想要去探望安阳,不为开导,只想陪伴。可是当她试着小心请求真宗的批准时,真宗却虽然委婉却也坚定的拒绝了她。“莞儿,就算你跟安阳关系很好,朕也不要你介入此事,你从来都不是多事之人,这次也不要做,你懂吗?”她知道他言下之意,她的关心也许只能招来更多的麻烦。是啊,如果她真的再遇见陈尧叟,事情又该如何收场,而且,真宗亦是知道她和陈尧叟之间的纠葛,她不能再增是非。“莞儿姐姐,”她再抬头时,安阳已经站在她眼前,带着默默的甜笑唤她。“安阳,快坐”。她没有下床,也没有命人去找椅凳,而是拉着安阳坐到自己的床畔,动作亲昵,像是对待自家的姐妹。“听说姐姐有孕了,我一直想回宫看看,可是这些日子身子越来越重了些,所以才拖到现在。”安阳的话让她觉得有一丝的不适,却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是什么,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噙着笑容说道:“没关系,安阳,你最近还好吧。”“我好的很,姐姐不必挂怀。”安阳温润的应道,一丝惶然却在眼中一闪而过。闻言,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颤。好的很。适才,安宁也曾这样回答她,带着些许的幽怨和冰冷。这三个字让她发毛。极致的“好”,是不是也是难言的苦,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任是哪个女人都的心痛一番吧,更何况安阳是堂堂大宋公主,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的吧。“真的吗?”不由自主的,她还是轻问出声。“真的,想必姐姐也听说那件事了吧,不过自那以后,驸马倒也是越加的疼我了,现在,我真的很好,很好。”“是吗。”低下眼眸,不再追问,别人不愿说,那么她也不会强求。“莞儿姐姐,以后我可不可以还常来你这里看书。”“当然,你能常来,我真的很高兴。”更何况,她视她为姐妹,此时二人将为人母,还有好多“经验”可以交流。她暗暗思遄,脸上现出笑容。“一言为定。”安阳也笑,眸子却不似她那么明亮。 5 宫 龙凤胎·内细 4 恭喜娘娘,您是一双喜脉呢,依脉象看,应是一对龙凤胎。方才,太医的话依然在她耳边回荡着,久久都不曾散去。怀孕近五个月,她的肚子却挺得像是已有七个月,食量也是以前的好几倍,这和她第一次怀孕时差了太多,她觉得不安,于是命人请了太医过来珍视。可是,结果却让她一时怔住不知如何是好。一双喜脉。龙凤胎。是不是老天可怜她曾失了那个孩子,所以这次给与如此的厚恩。些许,些许的惊讶和欢喜涌上心头。他,应该还不知道吧。生平第一次,她有了想要去“打扰”他的冲动,不管他是在上朝,还是在批阅奏折,她都好想去告诉他:我们,会有两个孩子呢。虽然,她依然学不会爱他,但是这些日子,他对她、对她腹中孩子的关切和疼爱,让她心中时常盈着暖意。许久许久以前,她曾幻想过这种日子,在她怀孕的时候,会有深爱她的人悉心呵护,温情守候。只是,曾经,有个男人,彻底撕毁了她的期许,让一切都变成她不敢仰望的痴想。心又是微微的发疼。那次宴会,该是他们的诀别吧。彼此都被彻底伤透,爱恨纠缠也走到尽头。他,依然会是辽国的南院大王,统揽兵权,有蕙质兰心的爱妻相伴。她,再也不是他的莫如,而是李莞儿,大宋皇帝最珍宠的妃子。天涯海角,再也不会有相遇的可能。从此,他们只是陌路。眼角微湿,抬手拭去,内心渐渐沉静。腹中的小家伙冷不丁的踢了她一下,她轻笑一声,温温念道:“你们也迫不及待想要让爹爹知道吗?”起身,单手支腰,缓缓的朝着宫门走去。好吧,那就,去告诉他吧。可是,她只走到花厅的风屏后,就被一声刻意压低的细语绊住了脚步。“你回去告诉皇后娘娘,情况有变,李贵妃怀了龙凤胎,这包药怕是要增加分量。”那么,那么冰冷熟悉的音色。下一秒,她已然知道这个她宫中的“内奸”是谁。安宁来到紫宸宫已经有两个月。她们除了初时那番对话外,几乎再也没有了任何交流。她试着去接近安宁,可是一次次被无声的挡回来,再也没有过往如同姐妹般温情的情谊,安宁面对她的,是和所有丫鬟一样的低眉顺眼,以及无声的冰冷。那让她心中溢着寒冷,于是,她不敢再靠近,只是尽量善待安宁,小心期待着,也许有一天,安宁终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关于安宁是皇后派来的内细的传言越来越盛,小燕曾不止一次告诉她关于安宁的那些看似细微实则蕴意阴深的举止。她信,毕竟皇后有恩于安宁,凭着安宁知恩图报的性子必定会竭力报答,若是皇后派她来监视自己,安宁亦是不会拒绝。但是,她却不怕,因为她依然弩定,安宁不会害她。所以,对许多事情,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极尽宽容。只是现在,她真的为自己宽容连连心惊,以及愤怒。再蠢的人也听得出,她居然要对她用药,去害她、还有她腹中的孩子,若不是此刻被她撞破,也许不久后她和腹中的胎儿都已不保。她等了半晌,直到风屏那侧的低语渐渐隐去。虽然心痛愤怒,她依然不愿把安宁逼到险地,若是此刻她出去,戳穿他们的阴谋,想必安宁和那个小太监的性命必是不保,这件事也会势必引起一场漫无边际的宫闱内乱,又要牵连多少人进来…。她俯身探了探,发现那个太监已经离开,安宁驻在原地,垂下头,眸中没有丝毫的神色。她走出风屏,踱到安宁面前,睁大眼睛望着这个自己曾视为姐妹的女孩,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皇后害我?”安宁只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有些许的讶异,却没有丝毫的恐慌,顿了顿,冷声说道:“娘娘误会了,皇后娘娘只是让奴婢给您拿了写安胎药。”“安胎药,是吗,那么简单。”她真的不信,若是安胎药,何必这么偷窣.安宁无应,转身欲离去。“你给我站住!”安宁态度真的激怒了她,这么样的伤害她,还可以这么若无其事。“是,娘娘有何吩咐。”安宁俯身跪下,声音平稳。“你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在铜雀楼的时候,你明明…。”“不要提什么铜雀楼!铜雀楼早就没了!”蓦地,安宁打断了她,像是抑着巨大的痛楚低喊出来。她怔住,满脸的惶然和无措,半晌,才喃喃的吐出:“铜雀楼…没了?怎么,…怎么没了。”“哼,事到如你又何必在这惺惺作态,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小姐!”“小姐”两个字被刻意的加重,让她心陡然疼滞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记得柳夫人说铜雀楼她自会有法子保住,而她答应柳夫人离开铜雀楼后,就再也不会回去。“不知道,…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会知道你的一走了之,害死了柳夫人,让铜雀楼里的姐妹饱受凌辱,你也不会知道,铜雀楼早就没有了,早就变成了一堆废墟!”低吼变声嘶喊,安宁的质问让她几乎难以呼吸,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泪水滑落。安宁望着她,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面对苏家的血雨腥风,学着在铜雀楼里生存下去,8岁,她便侍候她,认她是自己最亲的人,可是现在,什么姐妹情谊,什么主仆恩情,全都和铜雀楼一起变成一堆灰烬。好,她想知道,那就告诉她,让她也知道幸福一下子变成灰烬的感觉是什么,让她知道那个最宠她的当今皇帝是怎样的心狠手辣。“你逃走的消息不久后就被官兵发现了,报到皇帝那里,雷霆震怒,下令封了铜雀楼,柳夫人为了保住大家,服毒自尽了”…。如鲠在喉,眼泪终于无法克制。“可是,那个皇帝,根本,根本不可能放过我们…为了问出你的下落,他把所有的人都关进牢里严刑拷打,甚至…甚至……”她看见安宁的身子一直在抖,那种无声的悲痛,让她也跟着心寒,她们到底遭受过什么。“那些人根本就是禽兽,铜雀楼的姐妹都被…被糟蹋了,紫云跟青仪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剩下的人,疯的疯,傻的傻,还有好几个被送去了军营…。”窒息般的痛苦爬满了她全身,惶然,愧悔,震惊…。她已然不知道蔓延在心底是怎样的痛苦。是她害了她们,害了她们…“知道我怎么逃出来的吗,被送去军营的路上,有个官兵看上了我,答应只要我陪他几晚就能放我走,我信了,后来,他居然要把我卖到另一个妓院里,那个晚上我灌醉了他,然后一刀把他给杀了,一个人逃了出来。”安宁的声音,还有眼神,都那样的冷,那样冷,曾经那个只是天真纯然的女孩早已远去。她知道,在安宁心里,她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是,可是她却把她逼到了如此的境地。“安宁,对……对不起。”对不起,多么无力的三个字,可是,除此之外,她再也找不到别的言语。安宁像是没有那句话般,依然失神绝然的诉说,“后来,我想,既然老天留我这条命,就是要为死去的姐妹讨个公道吧,我想尽办法进了宫,”那段心酸的过往,安宁一一隐去,苦工,娼妓,…她都做过,只为了凑够钱贿赂那个宫中的太监带她进宫。“没想到,第一天,就让我在御花园里撞见那个狗皇帝,我上前质骂他,然后被一帮侍卫阻了下来,若不是皇后娘娘路过,我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5 宫 争执·留守 4 黄昏已尽,天色已暗。不点灯,不燃蜡烛,她只坐在厅间的花木漆椅上,神情和心一样,疼得麻木。最让我心寒的,是你一心依附在那个昏君身旁的样子,小姐,那是我们的仇人。安宁这么说,那是她们的仇人。是,我是受了指使要给你下药,让你腹中的孩子胎死腹中,但我这么做,不只是因为皇后娘娘是我的恩人,我更恨你可以这么心安理得的坐享荣华。的确,她的“富贵”来的那么突兀,也沾了那么多人的血和泪。在我眼里,你比皇后险恶百倍,皇后不能生育,所以她害怕有一天你会取而代之,也嫉妒你这么得宠,可是,她的心机合情合理。你呢,打着失忆的幌子,在这个皇宫里呼风唤雨,你对得起铜雀楼里的姐妹吗。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受了许多伤,被许多人辜负,可是,原来,她才是最残忍的那个。安宁的质问,让她一句话都答不出来。月光盈盈的照进屋内,清冷的让人凄惶,起风了,厅堂内似乎有好多幽怨的声响在回荡。她好害怕,好害怕。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她蓦地回过神来。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变得那么狰狞。他脸上是欣喜的,脚步是迅捷的,几乎是冲到她面前,紧紧拥住,声音因为激动的喜悦而颤抖:“莞儿,莞儿,谢谢你,谢谢你…”他的呼吸都急促了,大手轻轻下移,隔着衣衫轻抚她腹中的孩子:“我们,我们有一双儿女,朕一定…。”他抬眼望她,心中顿时冷寂下来。凄怨,悲切,冰冷…。好像只有一瞬间,他便从她的眸中读出了太多。“莞儿,你…你怎么了,告诉朕,你怎么了。”他慌了。“我不是李莞儿,”事到如今,她怎么还能安安心心的去做那个李莞儿。“你…你…你记起什么?”蓦地,巨大的恐惧笼罩住他。“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已经做了太多自欺欺人的事情。“没忘记过?…。那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记得?为什么要留在朕的身边。”些许,些许的痴望在他脑海中升起,她记得,但是她从未拒绝过他。“因为这是我欠你的,可是,没想到…。你封了铜雀楼,柳夫人自尽,你下令把铜雀楼的人关进天牢,严刑拷打,肆意凌辱,是不是。”她平静的声音里蕴着巨大的痛楚,每吐出一个字,她的心便狠狠的被捅了一刀。“是。”他没有否认,甚至是理直气壮。“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残忍…”她扶住胸口,不敢相信他刚才说出的那个“是”字。“因为愤怒,因为我要知道你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这些?”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是我害了她们,是我害了她们…”她几乎快要不能呼吸,泪水肆虐,扶着花几的手指,因为紧握而泛白。“别哭了,我会心疼。何况,她们不过是青楼的妓女而已。”他欲安慰,却撞上她愤怒的眼睛。“妓女?就算她们是妓女,她们的命就不是命吗,还有,别忘了,我也是个妓女,那么,至高无上的一国之君,您是不是也算是个嫖客。”一字一顿,她坚决冷硬的吐出。“放肆!就算朕再宠你,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怎能这样侮辱他。“你的宠,你的恩,我根本不稀罕,若是可以,我宁愿跟她们一起死。”那些原本让她负累,让她心亏的恩情,此刻,在她面前变得如此的微薄。“你说什么!”她彻底激怒了他,而且非常的愤怒。“我说,我宁愿死,也不愿要你的恩,你的情。”某一刻,她的心也跟着有了些许的释然。闻言,他的胸膛起伏,额上的青筋爆起,转身拂袖而去。@@@@@@@@@@@@@@@@@@@@@@@@@@@@@@@@@@@@@@@@@@@@@@@微微黄沙,空如明镜,城关内外,马蹄铮铮。“你确定,还不会去?”这些日子,他们已经查了太多,依然是杳无音讯,而太后的催他们回朝的信已经来了数封,最后一封已经给了他们最后的期限。“是,”只是一个字,他的决心便那样清晰。“哼,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说失忆便失忆,那个宋国皇帝的妃子,不是莫如。”他已经没有他那么执念了,他对苏莫如的爱早已深埋,所以,他宁愿相信,苏莫如已死,也不想她活着又是偎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耶律斜轸无语,浓眉稍蹙。他无法死心,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不愿放过。那夜的宴会,的确让他几乎心死,可是静心下来,他便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莫如从未说过自己有什么双生姐妹,这普天之下绝不会有如此想像的人,除了,李莞儿和苏莫如就是同一个人。于是,他相信,她只是暂时把他忘了,她还是他的莫如。只是,他从没想到被人忘记的感觉会这么痛苦,这么揪心,她不记得他了,甚至还厌恶害怕他,甚至做了别人的妃子,甚至有了别人的孩子…。他想怨恨她的残忍,却发现自己才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一个,曾经,他也用这种方式狠狠的伤了她,让她心死,让她离开,让他们的孩子也离开了这个世上…“不管她是不是莫如,我也不会放弃。”因为,许久以前,他便只为找到她而活着。“你…珍重吧。”耶律休哥的心也稍稍的动容了,别过脸去,策马扬鞭,带着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马蹄溅的尘土飞扬,曾经他们兄弟二人只求戎马一生,报效辽庭,如今,什么民族大义,胸襟抱负,荣耀节气…都可以舍去,只要,只要她回来。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已远,人也消失在茫茫天涯,耶律斜轸望着苍茫的大地,心中是些许难言的苦涩,却没有任何的悔愧。“王爷,是不是该回去了。”他身旁唯一的一个士兵在他身边轻声问道。“走”。夹紧马腹,疾驰而去。 5 宫 失宠 4 皇上数日都未曾踏进紫宸宫一步,并且新纳了昭静贵妃,据说皇上整日都离不开她。 于是,人们纷纷弩定冷窃的传肆,李妃,彻底失宠了。 有人说,是她恃宠而骄出言顶撞了皇上,惹得龙颜大怒,若不是她腹中的孩子,怕是早就被打入冷宫。 有人说,皇上对她早已厌倦,昭静贵妃从出身到姿容都胜她百倍,皇帝更是欲罢不能。 有人说,她如今的下场只是咎由自取,就算她诞下龙子,皇帝也不见得会再多看她一眼。 …… 流言蜚语,很多,即使她不想听也会时不时的入她的耳,她从不解释,从不愤怒,也从不否认。 宫里的几个丫鬟替她委屈,她也只是轻扯嘴角,暖声说道:“没关系的,我并不在乎那些。” 没关系的。 她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她并不后悔那夜自己对他的忤逆,不管这是何时何代,她都不会妥协自己行事明理的原则,而他的所作所为,她亦是无法原谅。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那些关怀和恩宠也陡然停下,紫宸宫原本热闹的门庭也渐渐的冷清下来。 人情冷暖在所有的时代都一样,可是在这个深宫内庭,别人的冷眼和窃语,却是真的如同扑面而来的冷箭,你的心有稍许的脆弱,便能被无数只毒言舌箭狠狠的射穿。 那日安宁曾对她说:“事到如今,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我就依然会为皇后娘娘办事。” 她没有杀她,也没有刻意的提防,安宁依然是她宫中的一名丫鬟,更深一些,也依然是皇后安插在她身边的一个不定时炸弹。 这些,她都不怕,甚至可以坦然相迎。 没有了恩宠和礼遇,她觉得心安和轻松。 冷眼窃语面前,她也可以让自己做瞎子,做聋子。 对于安宁,她依然相信,她不会真心想要害自己。 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委屈。 只是,他新宠了别的妃子。 她虽不觉心酸,但亦无法否认,这的确让她有些心寒。 莞儿,朕有了你便不会再要别人。 他曾这样对她说过,字字恳切,眼睛里写满真意,让她连不去相信的勇气都没有。 御花园里,那片他曾为她辟的梅田,已经荒芜,不只是季节的更替,还有已经不在的心。 还是她傻吧,只爱她一个,那个男人也对她说过好多,好多遍,可是到头来不也是可以轻易的遗忘和辜负。 更何况是他,堂堂大宋天子,后宫粉黛三千,终究,她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男人的话,果真,是一点都不能信的。 她想,看透这些后,不管是谁给的伤,她都可以一点一点的冷却,麻木,然后遗忘。 初春,午后阳光晴暖。支起笨重的腰身,缓缓的走出宫门,命人搬出躺椅,她轻轻躺下,沐在浓醇的阳光中,不觉有些倦意,轻抚小腹,轻声说道:“你们是不是也累了呢。”她闭上眼睛,安心睡去。 宫 静妃·中伤 “娘娘今日仍没出过紫宸宫一步,和昨日一样只是看书品茶,午时出去晒晒太阳,身子也无任何不适,娘娘的气色很好…。” “够了!下去!”一声满是暴戾的急呵让跪在金銮殿之下的太监不由得浑身一颤,哆哆嗦嗦的颤道:“是,奴才告退。”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说李妃好也不行吗,但是前些日子当他向皇上禀报宫中对李妃的恶言中伤时,皇上也是那么愤怒,甚至还密令,谁再对李妃出言不逊,处以极刑。 皇上明明对李妃娘娘的一言一行关切的不得了,可是每次他还没禀告完,皇上就会让他退下,可是有好几次他都走出殿门了,又被皇上招了回来,继续询问李妃的境况。 李妃失宠,他看未必。抬手拭去方才吓出的冷汗,一路小跑奔回紫宸宫,若是他漏了丝毫关于李妃娘娘的消息,怕是小命不保吧。 她的日子还是一如往昔,不曾因为他的离去而有任何改变。 看书,品茶,晒太阳… 骨子里,她依然只是那个国子监里视他为无物的苏莫如。 为了替一堆妓女不平,她就可以肆意忤逆他,甚至侮辱他。 我宁愿死,也不要你的恩,你的情。 可是,最让他无法忍受,是他的痴,他的爱,她竟如此的不屑,如此绝然的退回。 他是天子,九五至尊,多少女人为了他的宠幸挖空心思,百般讨好,她却能…。 呵,她不要,自然有更多的女人等着。 浓眉紧蹙,无声的愤怒沿袭全身。“来人。” “是,奴才在。” “摆驾昭宁宫。” ################################################# “皇上驾到!” 一个柔媚妖娆的女人款款而来,媚眼一勾,凝望来者,俯身请安:“臣妾恭迎陛下。” “起来。”他的神色未变,却猛然一把横抱起正欲起身的女人,女人先是一鄂,随即双手环上他的脖颈,红唇在他耳畔轻吐气息,无声的撩拨。 他眯起黑眸,抱着她走向卧房。 昭静贵妃。有时,他的确觉得这个女人辱没了这么庄贤的封号。但是,他依然纳了她,给了她更多的容赏,甚至常常耗在昭宁宫整日不朝。他要让那个女人知道,让所有人都明白,只要他愿意,哪个女人他都可以给予无上的恩宠。 身下的女人极尽媚惑,修长的双腿紧紧围缠住他,水蛇般的腰身迎合着他的律动,嘴边的呻吟噬人心骨。 他不吻她,也不看她,只是几近癫狂的发泄着自己的欲望。 这才是真正的狐媚,知道如何撩拨男人的欲望,懂得怎样用身体去迎合,媚,甚至淫。 而那个女人却只会用满是无助的水眸望着他,脸颊酡红,欲拒还羞,甚至轻咬嘴唇抑住**,甜美的让人心怜。 黑眸蓦地闪过些许的痛楚,他更加激狂,只允自己沉浸在情欲之中。 许久,漏*点方休。 女人娇软的瘫在他胸膛,一股愈加浓郁的脂粉气混着汗水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他一阵恶心,推开她,迳自下了床榻。 女人并不在乎,支起身子,略带忖定的说道:“陛下,臣妾想要替皇后娘娘分担一些后宫事宜,不知您觉得妥不妥当?” “不用你费心,你最好明白,朕看上的,是你在床上的功夫。”他冷声拒绝,他不过宠她几日,她便觉得自己能凌于皇后之上,不只是得寸进尺,还野心勃勃。 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就不会,即使他要给,她也极力婉拒,与这些深宫暗涌界限清明,不求不贪,唯一的喜好便是浸于书海,但是却能在无意间展现自己不输男子的胸襟和学识。他还是慕她,恋她,否则不会如此愤怒,否则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方式报复她,他眉头紧蹙,胸膛起伏,高大的身子变得僵硬。 “臣妾知错了,”意识到自己触犯龙颜,女人赶紧收拢尖牙,换上水媚的娇态,下床攀附到他身上,“臣妾一定更加努力伺候好您。”言毕,手指熟练的在他的身上游走,他斜撇她一眼,然后甩开她的手腕,沉声说道:“穿上衣服,跟朕去紫宸宫。” “紫宸宫?那不是李妃的寝宫吗?”女人先讶,随后娇怨的嗔道,那个女人,他明明不是几乎都打进冷宫了吗? “对,我们要去看她,而你要做的,就是跟朕演一场喜新厌旧的戏码。”拙劣也好,报复也罢,他就是要刺伤她,看看她能有多么的铁石心肠。 [1--6--K,电脑站www,,cn更新最快] [1--6--K,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 “姐姐,我早就想来看你了,但是一直未抽出身来,还望姐姐海涵。”望着这个至少比她大五岁还娇唤她“姐姐”的风韵女人,她不由得微微战栗,这个昭静贵妃果然比传说中的“娇媚”更胜几分。 她欲开口客套的寒暄,却蓦地看见真宗上前搂住静妃的纤腰,望着她略带戏谑的说道:“是朕的错,让静儿连抽身的机会都没有。” 静妃低眸,帖近他怀里,娇嗔道:“皇上。,您真是的,人家在跟姐姐说正事呢。” 她没想到他还会踏进紫宸宫,也没想到他会带着最宠的妃子来这,她不知道他们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让她看见这么“如胶似漆”的一幕,那么真的大可不必,她已经听了很多,更何况,她也不在乎。 她的笑容清淡却自然,平和的说道:“有劳妹妹挂心了。”她抬眼望向他们,明镜如水的眸中毫无芥蒂,反而是他莫名的觉得不自在。 “姐姐,听说你怀的是龙凤胎呢,真是好福气。”声音娇甜,心中却是生着些许妒意,扯着真宗的袖角,娇滴滴的说道:“皇上,臣妾不依嘛,臣妾也想为皇上生几个小皇子。” “朕还不够努力吗,你可是让朕连早朝都误了好几次了。”此话一出,连他自己都心生厌恶,甚至觉得尴尬和亵渎。 “皇上…”扯着长音的娇唤,真是够酥。 “妹妹别急,我还真能帮你找到几副民间生子的良方呢,你回去和皇上多试几次便是。从动作指导到理疗药方都介绍的很详细,不论是女方的毛病,还是男方的恶疾,都能治愈的。别急,总会怀上的。”她带着微笑徐缓的说道,像是在谈论一件寻常而又无关紧要的事。 而他们二人却一时怔住,耳根红赤,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她轻笑,大致已摸清了他们的来意,只是她从未想过,他竟可以如此可笑和荒谬。 但是,荤段子吗,毕竟她是个来自现代的人,讲的是要比他们好的,看着他们些许尴尬慌错的样子,她勇气更胜,装作恍然大悟似的点头,一脸真诚的解释到:“就是说,不论是女人的不孕不育,还是男人的阳痿早泄,这些方子都能治的。” 许久,她面前的那两个人都不发一言。直到真宗的脸色由红转青,低声吼道:“苏莫如,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她睁着晶澈的眼睛,不卑不亢的说道:“陛下既然知道我是苏莫如,那么就不要忘了我的出身。” 他盯着她,眸中的戾气和痛苦无声无息,她在提醒他,她曾是个妓女,他也算是个嫖客。 “皇上,您别动怒,姐姐她…”真心为她开脱,怎么可能,但是要唤回皇上对自己的注意。 “闭嘴!滚出去!”一声虎吼,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僵愣住,半响,静妃怯生生的说道:“可是,可是,明明是她…。” “滚。除了她,都给我滚出去,别再让我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冷沉,眼睛却始终定格在苏莫如身上,那一刻,他可悲的发现,只要看见她,他的眼睛里就根本再也容不下别人,他想要刺伤她,到头来,却只能让自己遍体鳞伤。 怨气惊慌的女人拂泪离开,下人悄悄退下。偌大的花厅只剩他们两个人,彼此相望,无声对峙。 宫 逼迫·暗查 “你到底想让朕拿你怎么办?!为了宠你,爱你,朕做了多少,你没有心吗?!”他几近咆哮的嘶喊,透着无声的痛楚和愤怒,却没有让她心中溢出丝毫的波澜。 拿你怎么办。 她也想问他同样的问题,但是心却觉得无力。 如果她真的没有心,那该多好,这样,不论这些男人怎么对她,她都不会觉得疼。 真想离开这里,带着一双儿女去一个再也没有伤害,没有背叛的地方,再也不用看见这些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可以用各种残忍的方式来对待她的男人。 “你做了很多,多到让我觉得亏欠,负累。”她平静的语态和神情像一瞬间激怒了他,双手握住她娇弱的肩膀,手上的力度重的像是要深深嵌入其中,愤怒,痛苦,冷鸷…他的眸中的颜色,已经难以辨识。 亏欠?负累? “朕做了那么多,就让你觉得亏欠?负累?”他不再激狂的嘶吼,而是一字一顿,冷硬阴鸷的询问,混着各种情绪的黑眸牢牢的盯住她,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秀眉纠结,他弄疼了她,很疼,可是她却怎么都挣脱不开,就像他为她施的那个梦魇,恩情,宠爱,以及残忍,她逃不开,甩不掉。 “你别在逼我!够了!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瞬间了出来,她哭喊,用尽所有的力气。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痛切心扉的模样,像是下一秒便能彻底的疯狂,他怔住,望着她越来越无法遏制的泪水,又一次慌了手脚,这就是他要的吗,让她心痛,让她失心……… 许久,许久…。 他才开口。 “我…”不是朕,只是我,每次他在她面前用这个字时,心中都充满些许不安和渴求,可是除了这个字,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深嵌她肩上的双手颓然的松开,却蓦地发现她连站都站不稳,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嘴唇也微微的泛白。 她双手抚着肚子,表情越来越扭曲,虚弱的低喃道:“好痛,好痛…” “莫如,你怎么了,怎么了?”他一把拥住要瘫倒下来的她,慌乱的询问,顿时失了主张,眼底尽是巨大的惊慌和恐惧。 那种慌乱的神情她曾经在那个男人脸上见过,在那个她最痛苦的夜晚,在那个男人的新婚之夜。 她的脸色越加苍白,缓缓吐出:“孩子,…孩子…快请太医。” (网,电脑站www,16 k,cn更新最快) (网,手机站wap,16 k,cn更新最快)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只是因为气结攻心,动了胎气,现在已无大碍。” 太医的话,让他稍稍的舒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巨石轰然落下。 “只是…”太医顿了顿。 “只是什么?!快说!”神经又蓦地陡然紧绷。 “只是,贵妃娘娘应该有难产的经历,阴虚亏损,所以这次注意尽量保持身心轻愉,不能再受任何刺激,老臣开了些滋阴补虚的汤药,按时…。” “你说什么!她有过难产的经历?!”一时,他讶声失问,胸口像是被狠狠的捅了一刀。 “是…是…从娘娘的脉象和身子来看,是有过难产的经历。”太医颤声说道。 蓦地,他想起他第一次拥有她的那个夜晚,她并没有落红。 难产的经历?她有过身孕,有过别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陈尧叟,还是别的什么人?那她真心爱的,会是那男人吗? ……… 所有的疑虑和愤然在一瞬间形成、积压,让他无法不去在意。 以往,他并不在乎身下的女人是不是第一次,反正他图的只是自己的快意。 可是,独独对她充满了独占的欲望和念头,甚至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她有过别的男人的事实。 “皇…皇上…”太医不安的唤他。 “你们都下去。”让他静一静,静一静。 “是” 满屋的太医,宫娥,太监,侍卫一一退下。 撩起内室的纱帘,他缓缓地挪着步子,轻轻地走到她的床畔。 她的眼角还留着一滴清泪,是什么让她在昏睡时还会流泪。 抬手抚触她苍白的脸颊,心,是一阵难言的绞痛。 你别再逼我。 他是在逼她吗。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 你们?还有谁?是陈尧叟,还是那个可能存在的男人? “轸哥,轸哥…”蓦地,她如泣的梦呓出声,轻抚她脸颊的手陡然僵住。 轸哥? 那是个男人。他确定。 她居然在梦中唤着某个男人,甚至还极为亲昵。自然而然的,他便把这个“轸哥”和那个可能存在的男人联想起来。 浓眉紧蹙,眸中的戾气又无声袭来。他必须要查清楚。 转身离开,走到外厅。 “来人!” 虚掩的漆门被马上推开,“奴才在!” “召御前一品带刀侍卫付云天!”他记得当初最先找到苏莫如的人便是付云天,而付云天也是他极力培养的亲信之一,那么这次,他就再派他去一趟辽国,查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 不一会,付云天便来到他面前,俯身跪下。 “朕要你再去一趟辽国,探清楚苏莫如在辽国发生了什么,一丝一毫都不要漏掉,还有,速去速回!” “是。”5 宫 倦累·暗访 4 缓缓地睁开眼睛,没有疼痛,只有疲累,心,神,身都是倦的。一阵恍惚,下意识抚上腹部,还好,还好,他们还在,没有离开她。短暂的安心让她鼻头泛起酸意,可是眼睛却干涩的挤不出一滴眼泪。轻轻敛睫,心头发颤,又哭过了吗,为什么只要一梦见那个人,再醒来时都是这个样子。“孩子没事,太医说你这是动了胎气。”低沉轻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可是却也透着些许不明的因子。为什么他还在这里。不去看他,闭上眼睛,没有丝毫的留恋和不舍。许久,久到她又快要沉沉的睡去,朦胧却听见他暗哑的低喃。你让朕觉得不甘,觉得心痛,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在乎朕的孩子,却连一眼都不愿都看我。为什么你不怕失宠,不怕朕爱上别的女人,却独独怕朕给的恩宠和疼爱。为什么你的心朕就是得不到。你心里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一声叹息。然后是一串零散的脚步声,以及门被轻轻掩去的声音。等一下。最后一刻,她轻喊出声。他一怔,随即推开虚掩的门扉,快步来到她面前。她,是在挽留他吗。帮着她支起身子,靠在枣红色的绣枕上。她望着他。很深的望着。你可不可以让我离开这里。一字一顿,她缓缓吐出。一时,他鄂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说什么,让她离开??以为得到他的些许的思考和暗同,她深吸一口气,集聚起不多的精神,恳切的说道:“我很抱歉,我试过爱你,可是做不到,再这样下去,你我也不过是继续伤害,没有什么结果的。求你放我跟孩子离开,我会…”“够了!”他恶声斩断了她的恳求,闪着骇人的戾气的黑眸逼近她,“放你跟孩子离开?!真可笑,我告诉你,你哪里都别想去,这一生你只能是我的妃子,你永远都不要想有离开我的念头!”她居然要离开皇宫,离开他,甚至还带着他们的孩子?她以为这是哪里?她以为她是谁?“我凭什么不能离开!当初我又没有求你救我,我早就想死了!我根本就不想来这里!根本就不想做你的妃子!”压抑了许久的话终于被她喊了出来,大口的喘着粗气。蓦地,腹中的孩子却冷不丁的踢了她一脚。她稍蹙眉头,尽量的抚匀气息。这些细微的情状他一一看在眼里,想起太医的叮嘱,他心中的忧虑渐渐掩盖了怒火,抬手想要抚上她隆起的腹部,却被她推开,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的握成拳。他不语。转身离去。*****************************紫宸宫又成为皇上每天都会去的地方,甚至比以往还要频繁。可是,皇上并不在专宠李妃一人,除了原来的妃子之外,他甚至又纳了更多的妃嫔,每夜,伺在他身边的女人都不同。人们无法知晓皇上如此转变的缘由,可是却纷纷臆测,皇上看中的是李妃腹中的龙子,而再非李莞儿这个妃子。……*****************************“皇上驾到!”秀眉一拧,眸中的怨烦无声无息。敛下裙裾,抚着六个月左右的肚子,极缓极慢的走到前厅。不抬头,不望他,连一丝表情都没有。“臣妾恭迎皇上。”吃力的俯下身,声音僵冷。半响,无声。直到她因为极大的忍耐额上已然渗出些许汗珠,才听见一声略带怨怒加长音的“平身”。每次,都是如此。彼此惩罚,彼此对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成为紫宸宫的“常客”,来的更频,却也走的更快。来看她,然后谁都不语,望着她眼中的不屑的神色,所有想讨好想诚挚的话语一一被他吞咽下,只能拂袖而去。可是,过不了半响,她要离开他的恐惧又爬满了全身,不由自主的,他便又匆匆赶到紫宸宫,只有看见她才能安心,可是看见了,也更加痛心。每夜,他频换女人,却从不宠幸,为的只是想给她一个假象,他不是离不开她,总有一天,她要回来求他的,让他给予宠,给予爱。如此矛盾,如此惶然,让他发现自己在她面前一点身为帝王的果敢和魄力都没有,有的只是满怀的痛和怨,以及无法昭示的情。握紧的拳头颓然松开,轻叹一声,稍稍低首,不去撞上她冰冷的眼睛,定下心神,在脑海里寻念可以作为话题的理由。但是,许久,他才勉勉强强的寻到一条痕迹,“安阳,一个月前生了个男孩。”“臣妾知道。”那曾是宫中一件人尽皆知的大喜事,也是因为此事,安阳才许久未踏进紫宸宫,让她心中踏实了许多。因为后来安阳在紫宸宫伴她读书的那几日,让她极不舒服,安阳似是换了一个人,话语里,行为中都透着对她的些许的敌意,甚至还有意无意的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不知道安阳的转变是为什么,心在微微疼的同时,却也悟出连这个女孩都开始对她怀着难以言喻的目的。不过所幸,那之后不久,安阳便快要生产了,不适合到处走动,然后是坐月子,没有再来过。她曾派人为安阳送过一对玉麒麟,可是派出去的人回来却说,安阳公主在驸马面前失手打碎了那对麒麟,公主要小的回来跟娘娘说声对不起。她淡笑,只是有一丝苦涩,有心或者无意,都罢了。“母后要为安阳的孩子在宫里办一场满月席,后宫嫔妃都要参加,你…”“臣妾自当会去。”他话未说完,她便抵了回去,他到底要多无聊,连这种事也要他亲自讲吗,“皇上若无别的事情,臣妾累了想休息。”“你…”她又是这样,他就那么招她烦吗。他转身,大步离开。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倦意袭身。终于走了,这样多累。满月席吗,算了,也不过是一场宴席而已。********************************烛火忽明忽暗,照不明两个男人的表情,黑暗中,他们隔着桌案,像是一种无声的对峙。“王爷深夜造访,不会只为了送小儿满月礼吧。”能让这个已然视自己为敌的男人深夜来此,绝对不是送礼这么简单,而且皇帝寿宴后已过数月,他怎么还留在宋境,即使宋辽现在修好,他还是极易成为大宋的人质。“的确,我不只是来送礼,还想喝一杯小少爷的满月酒。”不卑不亢,沉声答道,像是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和勇气。这些日子,他试过许多办法,也暗中查了许久,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有能够再见到她的可能。黑眸一眯,随即眉头稍缓,“那么陈某倒可单独宴请王爷,因为犬子的满月酒是太皇太后亲自主持的,并且明日在宫中举行,王爷怕是去不了的。”“不见得,在下深夜来此,一是为贺喜,二是为进宫。”他知道,那场宴席大宋皇帝所有的后宫妃嫔都要参加,那么她必然也在此列。“你要进宫?”难到…。?不会,不会,他不怕稍有差池,便能让他死无藏身之地吗。“是,虽然这极为强人所难,但是还请陈大人助以一臂之力,若此事能成,在下定…。”“你的意思是借此次满月宴让陈某帮你混进皇宫?王爷,您未免太过幼稚,不管你要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何,对你而言是自寻死路,对陈某而言也是通敌卖国的杀头大罪,…”“我要见她。”他打断陈尧叟,声音里的绝然和威慑无声无息,闻言,陈尧叟顿僵。“而且,这其中的利害,我早就分析清楚,陈大人放心,若此行有任何差池,在下都会一肩扛下,不会透漏与陈大人有关的任何事情。”“哼,助你私会后妃还是淫乱宫廷?王爷,别忘了,她现在是我大宋皇帝的妃子,早就不是当初莫如了,就算我能帮你见她,又能如何?恕在下无能为力!”为了她奋不顾身吗,呵,他偏不让,即使他无法拥有她,他也不愿看见那个人耶律斜轸。因为,如今也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苏莫如心中真正爱的,不是他陈尧叟,不是当今皇帝,而是这个叫做耶律斜轸的男人。那夜寿宴,她望着独自喝着闷酒的耶律斜轸时,眼睛里爱和痛,已然泄露了她深爱着那个男人的事实,也许那些细微的情绪只有他看见了,所以他更要加倍的守着这个秘密,自私也好,嫉妒也罢,他宁愿她呆在皇帝身边,也不愿看见她再回到耶律斜轸怀里。他宁愿,谁都无法真正得到她。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陈尧叟心头蓦地一颤,惊愕的说不出话来。“陈大人,求你。”耶律斜轸单膝跪下,一手抵着膝盖,一手紧握成拳,语气诚恳,眸中的深意逼人。尊严吗,曾经那是比他的性命还重要,可是如今,为了她,他甘愿放下这个用灵魂所维系的品质。“来人呐!送客!”陈尧叟冷声拒绝,不允自己有丝毫的动容,耶律斜轸越是如此,他心中的那块阴暗便越大。不再多说一言,耶律斜轸起身,大步离去,握紧的拳始终未松开过。“也许,我可以帮你。”可是,他刚踏出门槛,便听见一句从黑暗中传来的女人声音。 5 宫 再逢·轻吐 4 河柳青青,微风徐徐,虽是夜晚,但御花园的空气中依然有潮湿而新鲜的泥土味道,乍闻起来,让她觉得舒心怡然。深呼吸,终于可以有片刻的安宁了。方才,她谎称身子不适,终于提前离开了那场满月席。她想,她的离开可以让她,还有好多人都松口气吧,毕竟,她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说来可笑,原本是一场为了安阳公主的儿子满月所摆的酒宴,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她的围观会。即使她努力迎合,淡然微笑,四周混着各种不明涵义的眼光,还是让她寒到脚趾。太皇太后的冰冷的言语,皇后似笑非笑的表情,昭静贵妃满眼的妒火,还有一大批的后宫嫔妃的谄媚或者冷讽。后宫女人的各种心思,她几乎见识了个遍,除了可悲,她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可是,让她最感压力的是安阳公主一脸的挑衅,以及陈尧叟似是洞穿一切后望着她的痛楚和克制。一个自然而然生成的念头提醒着她,也许,安阳已经知道了她和陈尧叟之间的过去。如此的情状让她想逃,但是若是此时离开,所有人都会认为她不识大体,连皇太后和公主的账都不买。可是,不期然的,她看见真宗和新纳的妃子间盈盈默默的温情样子,怒火不由得渐渐升腾,原来,这不过又是他导的一场戏码,和前些日子他带静妃去紫宸宫时的目的如出一辙,多可笑,这么费尽心机,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那么,她到底又要顾及什么?于是,她以身子不爽为由,在众人的私语和目光中离去。走了一会,她便秉退了下人,一个人来到御花园散心消气。她不能生气,心中不能有郁结,太医说过,她不能再受什么刺激,身心愉悦才能生下健康的宝宝。现在,对她而言,除了孩子,她什么都不在乎。抬眼望向漆黑的夜幕,星星很少,月亮也被一团似有若无的阴云遮住,今晚的夜色还真是不美呢,真不如好好的回去睡一觉。她转身欲离去,却猛地被拽进一个宽阔的胸膛,嘴被一只大手捂住,然后她被半拖着往一处更加僻静的角落走去。她先是一惊,然后奋力挣扎,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能在这里挟持她?“别怕,是我。”那声音让她浑身一颤,如此的熟悉,但是下一秒,她又否定了这个念头,不,不会是他,不会是他,她欲继续反抗,却蓦地发现捂着自己嘴巴的那只手上带着一杯白玉扳指。她怔住,一动不动,被困在他的怀里。见她不再挣扎,他心中像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没错的,她,就是他的莫如。黑暗中,他们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除了,彼此的眼睛。他用温暖宽阔的胸膛抵着她,不让她有离开的可能。如此亲密的距离,让她忘了掩饰,忘了装作自己是另一个女人,也忘了如今他们身处的境地。许久。他欲俯身吻她,这个熟悉的动作唤回了她的理智,一把推开他,冷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但是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就赶快滚,不然我就叫人了。”“我爱你。”一个南辕北辙的答复,像是在胸腔里积蓄了太多的痛楚和思念,只能借由这三个字说给她听。一股温热的液体划过她的脸颊,他抬手为她轻轻拭去,那样的温柔和颤抖。我爱你,我爱你,…。忽然,一把推开他,难以克制嘶喊:“滚!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好恨,好恨,为什么独独他虚情假意的一句“我爱你”就能让她动容的心头发颤,不要,她不要在受到他一丝一毫的影响,不要再对他有丝毫的爱和恨。“莫如,别这样,求你。”他不敢奢求她原谅,可是,至少,不要让他走,让他守着她就好。“哼,别这样?你以为你是谁?耶律斜轸如果你再不滚,我保证你不会活着离开这里。”稍缓狂乱,她冷绝的威胁,别过眼去,不再看他,再也不让他扰了自己的心神,只要他离开就好了,只要看不见他,她就不会痛了…。“除非你和我一起走,否则我不会离开。”他徐缓而又坚定的说道,这是他来时的目的,也是他心里最终所求。“和你走?呵,耶律斜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可笑,姑且不论你曾经那么对我,姑且不论现贵为皇妃,身怀龙种,万千宠爱一身,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我,就以你你现在的处境,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想带我走,真可笑。”的确,她是很想离开这里,但只至少不是现在,更不是跟他一起。“只要你愿意,一切由我来安排。”他已经派了数十名死士在外接应,一旦得手,他立刻便可以带她日夜兼程赶回大辽。“我当然不愿意,我的丈夫在这,我腹中的孩子他日必将继承大统,我当然要留在这里,还有,你听着,我不爱你,我爱的人是当今的大宋皇帝。你死了这条心吧!”她知道他向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但是她根本不可能会随他而去,即使说的再潇洒,他们早就不自由了,而且她始终都无法原谅。她要这一身的富贵和荣华。她说她不爱他,她爱的是当今的大宋皇帝。她还怀了那个人的孩子。他低眼,望见她隆起的腹部,紧握成拳的指节微微泛白。黑眸逼近她,他用低哑的声音说道:“我不信。我不信你爱他。”“你信不信都无所谓,反正我爱他,很爱。”她一字一顿的重申,看着他眼中的痛苦更深的凝聚。“李妃娘娘,李妃娘娘…”蓦地,一些零零散散的呼喊从四周满溢过来。“我不会跟你走的,永远都不会,你赶快滚吧!”她赶他,若被发现,他一定必死无疑,可是她却发现,他只是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风华了般。“我让你滚!你听见没有!”暗下声来低喊,她急了,甚至眼泪都开始往下流。他欲为她拭泪,她愤然推开他。跑到高大的漆柱面前,做出欲向上撞的姿势,决绝的说道:“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闻言,耶律斜轸陡然愣住,随后想上前制止。“别过来,你在过来一步,我就撞上去!”她话里毅然让他无法怀疑,他只能怔在原地“不要,我不要再离开你。”他的声音像是祈求,像是忏悔。“李妃娘娘”…。那个声音越来越近,…“我再说最后一遍,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我说道做到!”的确,这是最后一遍,如果看着他死,那么她宁愿先死。“好,我走,我走…”她那么恨他,她么不愿再见他,甚至要以死相逼,他颓然的说道,然后一个飞身,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娘娘,老奴可找到您了!”她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身,问道:“公公有事吗?”“回娘娘的话,皇上去紫宸宫没瞧见您,现在正四处找您呢。”“是吗,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皇上,说我在御花园转了转,马上就要回紫宸宫了。”“是,奴才遵旨。”老太监离去,心中却莫名思遄,刚才那一幕是自己老眼昏花,还是确有其事,要不要向皇上禀告?可是思量半天,他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当是自己的幻觉。*****************************************************一踏进紫宸宫,她听见的,便是他的一阵虎吼。你怎么这么不识大体,尚未开席便借故离开?你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逛御花园?你知道找不到你,朕有多急吗?……。而她,只是沉默不语。他吼了许久,直到发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不由自主的,那就会让他心疼和不安,所有的愠怒也渐渐熄湮。试探着,缓缓地,走到她面前,轻轻的拥住她。好久了,这种和她相拥的亲密距离,他已经好久都不曾感受过,她的温香软甜,让他心疼的发颤。这一刻,他突然就想放下所有的固执和尊傲,只想求她原谅,只想求她给予些许的温情,于是,他试着用轻柔的语气娓娓诉说:“我们都放下自己的偏执好不好,朕一直都是爱你的,朕不想再用与别的女人的逢场作戏再去伤你。”而且,他已然发现,那对她根本没有丝毫的用处。她依然不语,心神渐渐的从方才与耶律斜轸的相遇中回笼、他拥的更紧,声音放的更柔:“如果你还在怨朕封了铜雀楼,那么朕可以再为你开一个比铜雀楼好百倍的地方。你生下的儿子,真一定会立为储君,你不要有后顾之忧,一切交给朕。你是莞儿也好,是莫如也好,朕不在乎,只要你留在朕的身边就好。”“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男人的话我不信,你说的我也不想要。”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望着他,毅声说道。爱她。那个男人这么说,他也这么说,她听得耳朵长茧,心横出一道免疫的高墙。“你…”一时,他错愕愤怒的说不出话来。“你知道吗,虽然我不爱你,但是我真的曾经视你为夫,即使我对深宫的暗涌诡谲深恶痛绝我还是决定留下来,说服自己做你的妻子,心甘情愿的为你怀孕生子,并且为了自己无法爱你的这个事实深深的愧疚,所以我留在你身边做你想要的李莞儿。但是更多的,是因为我以为你值得我这么做,我以为你不会伤害我,我以为你能给我一个家,可是,”她决定不再去伤人,也不要再被伤,于是对他摊牌,于是想要平和的诉说,只是,为什么泪水又会溢出眼底。深吸一口气,她顿了顿,“。事到如今,你我之间早已不是只横着一座铜雀楼,还有永远都无法得到的幸福。”以及太多未知的命运。万念俱灰的感觉她已感受过许多次了。她曾信赖坚定把她交给他,可是他却让她受尽委屈,甚至还毫不留情的去伤害她。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她在刻意的折磨他,但是现在她终于明白,真正被伤害的人,是她。“对不起,莫如,对不起,”再一次坚定的拥她入怀,“让朕补偿你,朕一定不会再伤害你,朕发誓,再给朕一次机会。”“如果,你真的想要补偿我,那么请你放我跟孩子走吧,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你有那么多妃嫔再多生几个孩子根本不成问题,你放了我吧。”这是她唯一的愿望,唯一的期盼。“不,不!你哪里都不许去。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听见没有!”离开,只是这两个字便就能让他发狂,他不允,他不能失去她。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她不是,她不是耶律斜轸的,也不是他的,她是她自己的,凭什么莫名其妙的他们就能在她身上贴上私有占有的标签,凭什么每次都要回头求她原谅,多可笑啊,覆水再收岂满杯啊?“我不是任何人的,我只是我自己的!好,你不愿放我走,那么你就把我打入冷宫,让我跟孩子相依为命就好,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5 宫 问罪·伤决 4 不知为何,对于安阳的突然来访,她并没有感到多少讶异。偌大的紫宸宫,染着墨香的花厅,隔着一张檀木圆案,对座相望,女人的泉涌亦是无声无息的暗流。一丝凄凉划过心头,不久之间,她们还以姐妹相称,满堆的古籍诗书置于桌案,毫无芥蒂的惬意交谈,那种真心相待是她在这个宫中所能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只是,也许她们都是不够聪明,也许只是因为她们都是女子,安阳改变的确切原因她或许不知,但是些许的大概她还是能猜测到的。没有哪个女人能对自己丈夫的“老相好”不存芥蒂,安阳亦是。心中微叹,只是要是沾上“男人”两个字,女人果然都是傻的可以。“姐姐的气色真好,不枉那些男人为你失神失心。”哼笑,语落,安阳的眉宇间有她不熟悉的狡讽。“呵,我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她抬起桌上的香茗,放在唇边细细品味,淡漠的神色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哦?姐姐当真听不懂吗?也好,那我就一一道来。”安阳轻啜杯中清茶,徐缓放下,抬眼望她,“这其一嘛,就是我那被蒙在鼓里的皇兄,讨好不成,便使了一大堆孩子的把戏,就为了留你在他身边,早就失了堂堂大宋天子的威仪,如今朝廷内外,街头巷尾,无不谈着咱们原本勤政爱民的皇帝现在整日围着一个女人的裙下打转,并且乐此不疲。”她原本晶亮的眼眸有一丝的黯然,终究,她还是逃不过红颜祸水的名号。她后悔说离开他,她不知道那激起了他强烈的占有欲和戒心,如今,他又费尽心机的为她织起了另一张无形的牢网,专宠,疼爱,威胁,恐惧,……每当想起,她便不寒而栗,不愿见他,他就来的更勤,呆的更久。不发一言,只是静默的望着她,不是守候,而是亲自看管。察觉到她的微恙,安阳一顿,眸中阴郁更甚:“这其二嘛,就是我的夫君,当今宰相,公主驸马,哦,对了,也是姐姐你曾经的如意郎君呢。当初他受威胁舍你而去,可真是抱憾终身哪,如今与你再逢,他更是七魂丢了八魄,儿子生下来已有两月,他也没看过几眼,更别说我这个嫁入陈家就如同下堂妻般的大宋公主了,哼,他的心从来都在你身上,我连个替身都不算。”她望着安阳些许凄楚的笑容心中微微发颤,最后那句“他的心从来都在你身上,我连个替身都不算,”是自嘲,还是讽她,她不知道。可是她明白,这一定是安阳对她态度转变的根本原因,只是,即使陈尧叟负她另有隐情,她也再也不愿知晓,只想让陈尧叟这三个字,成为一个过去的名字。初爱,很美,也很伤,很伤……至于安阳和她,都是如此。安阳笑中带泪,她深望,欲开口抚慰解开彼此的心结,却被安阳一句话挡了回来,“姐姐可还记得那夜宫中所见之人?”她僵怔,原来,那个人能进宫,和安阳有关。这次,她的破绽最大,难不成她爱的,是那个契丹人?安阳敛下疑惑,继续阴沉开口:“不知姐姐下了什么迷药,让那个人从宫中回来后便整日流连酒肆,喝的烂醉如泥,还常和人发生冲突,被打也不还手,好几次都只剩下半口气,不过嘴里倒是不闲着,老是唤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苏莫如“,我想谁都不会相信他还是契丹的南院大王,姐姐真是狠心呐……”“够了!”终于,她低喊出声,“为什么连你都要来向我兴师问罪!”“是,我就是来兴师问罪那又怎样!凭什么谁都要对你死心塌地,凭什么你可以那么轻易的夺走别的幸福!”安阳也吼,这个女人为什么可以夺走那么多人的爱情和幸福,还能在这大言不惭,她恨,好恨。“夺人幸福?谁的?你皇兄的?你相公的?耶律斜轸的?…呵,凭什么就是我夺人幸福?那你们呢,抢了我多少幸福,伤了我多少次!你皇兄说爱我,却害了对我而言至亲的姐妹恩人,什么专宠,龙恩,只不过是囚禁我的另一种的借口。陈尧叟说爱我,可是却为了富贵荣华弃我而去,他是我来到这里爱过的第一个人,可是他却说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他要娶你,他要平步青云,光宗耀祖,我在他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耶律斜轸说爱我,多可笑,他说他不记得我,他赶我走,他爱上别的女人,他告诉那个女人不论我与他过去如何,他都会赶我走,让我离开…我恨他,好恨他…。”她泣不成声的模样让安阳怔住,似是所有悲伤混成泪水难以克制留下来,痛苦的让安阳觉得心虚,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也是你咎由自取。”不能软下来,既然她能蛊惑那么多男人的心,那么也一定不会那么单纯。“是,是我咎由自取,不喜欢上陈尧叟,我就不会被辜负,不为了报答你皇兄,我就不会被囚禁,不爱上那个男人,我就不会把自己逼到这么狼狈的境地,更不会没了那个孩子。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如果承认这一切的伤害和折磨都是她咎由自取,那么就可以把所有的痛楚都熄灭,那么她承认,说她是什么都好,都好。“你,…你又何必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她的话,不像假,安阳愈加不安,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怜?既是咎由自取,又何来可怜二字。至多也就是我自己瞎眼失心,遇人不淑,与他人无由。”拭去泪水,渐渐平复的心绪却更加的冰冷和凄惶,她声音里的伤决清晰可闻。安阳哑口无言。她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也是个被情害苦了的女人吗?“虽然我不知道你还对我存着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对付我,但是如果你是因为介怀我和陈尧叟以前的事,那么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与他之间早已恩断情绝,对他,我早已再无任何感情而言,我和他也早就没有任何牵扯。我从来都没有试图伤害过任何人,你也一样,但是人都是有限度的,你们若是再这么逼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言尽于此,希望公主你好自为之。”为了腹中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她只能让自己坚强的像个傻瓜,但是再傻的人,也得懂得自保和还击。心慌,还有些许难言的心情,她的保证是真是假,她是在警告她吗。安阳转身,欲离去。可是未踏出门槛,又转过身来,一字一顿的对她说到:“我帮耶律斜轸,一部分原因是我想借此兴风作浪,抓住你的把柄。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被他感动,为了进宫来见你,他曾去求过驸马,甚至下跪,他一直没有离开也是为了到处寻找进宫见你的门路,他曾说过,若是能再见你一面,让他死都可以,如今,他的狼狈模样看起来的确生不如死。”闻言,她怔在原地,握紧的粉拳嵌入掌心,原本止住的泪水又无声滑落。安阳看着她动容的模样,轻敛眼睑,然后转身离开,原来,她爱的,真的是那个男人。下跪。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她知道。为什么要下跪,他的尊严呢,他的气节呢?为什么留在这里,为什么不离开,他不知道以他的身份留在这里随时都能成为宋的人质吗?生不如死。为什么要生不如死,他不知道与她断的干干净净才是解脱吗,他不知道他们已经再也不可能了吗,他不知道她已经是别人的了吗?好恨。她不是说过不爱他了吗?不爱,不爱…。她瘫坐在长椅上,望着窗外的天际由晴朗变成昏黄,心,早已因为巨大的痛楚而麻木的再也感受不到任何跳动。 5 宫 骇怒·冷宫 4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骇人的怒气。虽然他和往常一样只是静默的望着她,但是那份无声的愤怒和帝王的威慑还是清晰的让人心颤。纠结的浓眉和不明意味的黑眸牢牢的框住她,连轻微的气息都带着慑人的阴寒。第一次,她望见他最愤怒的模样。以往,他们争吵,她惹他气愤,他的愤怒是有声有息的,逼迫她,却也带着无奈和些许的悔忏,是以一个真实的人的态度来对待她。即使这些日子,他静默的看守她,也能透出丝毫的温情,全然不是今天这番模样。此刻,他是以一个君王的姿态,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像是望着一个想要叛离自己的所属物一样,带着绝对的控制和愤怒。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他,让她害怕。良久。他起身走向她,然后捏起她的下颚,冷声的说道:“你不要想着逃走,更别再想着那个契丹人。”霎时,她所有的神经纠结在一起,心中的阴霾顿时氤散而来。他知道了什么?“臣妾不知道皇上再说什么。”别过脸去,无法直视他的逼迫。他的神色未变,但加重了捏着她下颚的力道,“朕可以不在乎你在辽国时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若再有丝毫的异心,再对那个契丹人念念不忘,朕不会放过你们。”疼痛使得她秀眉紧蹙,是威胁,是警告,她已不愿去分辨,却能深切的感受到他霸道的近乎癫狂的占有欲。这个时代的男人,怎么都可以这么荒唐。“你知不知道,你快疯了。”监视看守她,逼迫威胁她,还可以大言不惭的说爱她,她不要,不论是近乎自残式的爱,还是像他这种极端的爱,她一点都不要。“是,我快疯了,快让你逼疯了。”他几近的咆哮的低吼,然后转身离开。他不知道,再多呆一秒,他会做出什么。娘娘曾经是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的妾侍,据传耶律斜轸十分宠爱娘娘,甚至为了娘娘和其兄耶律休哥争风吃醋,不惜兄弟反目,耶律斜轸还曾经为了娘娘抛下结发妻子在婚宴上逃走,娘娘还有过耶律斜轸的孩子,………付云天的禀告,他只听到这,便再也无法停下去。想到她曾和另一个男人双宿双栖,他的愤怒便如同弥天的大火,无法熄灭。他知道她的性子,若不是心甘情愿,她不会去委身做任何人的妾,也不会为谁去孕育子嗣。她对他是为报恩,为那个男人可能就是情。这个认知,让他无法控制,匆匆赶到紫宸宫,却看到她一脸泪痕的失神模样。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她在想念那个男人,她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他不允,更不许她的背叛,不论是身子,还是心,他要她只是他的,可是他却发现,她的心从来都没在他身上,先是陈尧叟,现在又是那个契丹人,他到底又算什么!“来人!”“是!皇上有何吩咐。”“把李妃锁在紫宸宫,没有我的旨意不许任何人见她,也不许她踏出紫宸宫一步!”“是。”********************************************七月。燥热的酷暑和阴闷的空气纠结在一起,漾出令人焦惶的浮动气息,但枝头日益茂盛的新绿却也稍缓了烈炎的暑气。再过一月,她便要临盆。时光转逝,日子并没有她想像中那般难熬,多半是腹中的孩子抚慰了她。虽然身子极重,原本就有些娇弱的她更是有些力不从心,但是这种难言的甜蜜和折磨,她始终都觉得是上苍许她的恩赐。她知道,她逃不了。能把皇帝逼到把怀着龙种的妃子彻底打入冷宫,她想,古往今来,她应是第一人。“朕给男孩起了个名字,叫受益。取自古句”满招损,谦受益“,他日受益登上皇位之时,朕希望他依然能记得这句话,做一个虚怀纳谏的帝王。女孩的名字,朕想让你来取。”那是一月前,他最后一次试着和她修好,轻声细语,笑容温淡,但是,她看得出,那是极大的忍耐和克制。不是她不知好歹,只是如今,在他面前,她只想依着自己的心意过活,于是她别过眼去,不再望他。但是孩子的名字,她的确已经想了许久。“念姊。女孩的话,我想叫她念姊。”她眼里有伤,也有温情。“念姊?”他哑然。“念着她的姊妹。”她想告诉那个死去的孩子,为娘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以后你的妹妹,弟弟也会一直一直记得你,也许,也许,你的爹爹也是。“你还在挂念着为那个男人生的孩子?”他的冷言让她心头蓦地一颤,那个男人,她依然恨着,依然无法原谅,也依然难以抹去心中牵念。她恨自己的软弱和自贱,当初誓要离开忘记那个男人的决心那么强烈和决然,可是如今,那夜深宫的仓皇相见,以及安阳公主话,都让她心中的某一处在微微撼动着。但是,太过遥远了,离那段曾经相守过的日子已经太远了,即使无法忘记,也不可能再回去了。错爱已是百年身。宋妃,辽臣。在这个时代,他们如今的身份便已然说明,他们早就不自由了。不论是身,还是心。她只盼着,他会早日离开,彼此相忘,各自终老。那么前尘往事,爱恨情仇,她都可以一一收起,在这个依旧陌生的岁月里走一步,是一步。于是,她不愿回答真宗的质问。因为,她的确,还在念着那个孩子,还有,那个男人。她的沉默证实了他的几乎弩定的猜测。不知为何,那个瞬间,他所有的怒气消失殆尽,而爬上心头的,是绝望。那么他宁愿把她彻底打入冷宫,不放她自由,也宁愿她恨他,宁愿让她成为所有人都无法得到的美好和希冀,他宁愿,毁了她。自那以后,不但他不许任何人出入紫宸宫,连他自己也再也没有踏进去一步。并且暗中允了皇后,她生下的孩子,交由皇后抚养,视皇后为亲母。他的意图,她有所心会,宫中的流言,她也有所耳闻。只是一颗坚定的护子之心,让她无声的承受和坚强。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怕,不怕…却想不出任何的对策,也不知道谁能帮她。紫宸宫的门外有数十名的侍卫轮番把守,但宫内只有四个人。她,小燕,安宁,以及一名老太监。她感念小燕的忠诚,也明白老太监留守紫宸宫的无可奈何,只是,对于安宁,她有很深的困惑。她不知道,是因为过往的姐妹情谊,还是皇后的暗中指使,或者是两者兼具?但安宁的细微的改变她却能感受的出,是更加的尽心,也更加的矛盾,依然不与她说话,可是眉目之间却也不那么纠结。于是,她愿意往更好的方向去想。日子平静,静到无声。却似是蕴着另一场更加剧烈的…是灾难,还是救赎?她蓦地发现,即使她知晓这段历史,也不了解这未来的真相。 5 宫 释怀·转折 4 孩子降生时已经临近午夜。晌午时,她就感到了越来越密集的阵痛。很艰辛,可是却比第一次时减缓了些许的痛楚。但她的呼吸、使力依然有些生涩,紧绷的神弦在听见孩子的啼哭时才终于放下。好小。暖榻上并排着两个睡得极为香甜的奶娃。轻轻抚触稚嫩的脸颊,心中盈出浓浓的暖意,他们还在,没有不见,没有离开。但是那个未知的历史命运,还是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产后,她睡的极少,把孩子小心护在身旁,几近偏执。很累,撑的很苦,但是为人母的喜悦和强烈的护子之心还是让她一直坚持着。虽然,她知道,若是真的有人有意要做些什么,她根本无法抵挡。宫中的一切都很寂静,也似乎一切未变。她的处境并没有因着皇子,公主的降生而有任何的改变,紫宸宫依然是一座冷宫,真宗也始终未踏进一步,反而她生产的事宜,以及产后的休养都是皇后一手安排的,甚至在她生下孩子时还来慰问了几句。她不知道皇后存着何种心思,是真心不会与她争子,还是笑里藏刀。莫名地,总能闻见风声鹤唳的味道。夜很深了。房门被轻轻推开,侧卧在床的她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和不安。她明明已经早就秉退了所有人。是安宁。“我不是说了吗我这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轻舒口气,她还记得她生产时,安宁焦惶的眼神,那是种担心吧。安宁上前,却欲言又止。“你不后悔把自己弄到如此的境地吗?”良久,她一怔,不曾想到这么久来安宁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后悔吗。她微扯嘴角,一手把自己打入冷宫,的确有些可笑,但是她并不后悔。“不后悔,这样,我觉得心安。”不用亏欠,不用纠缠,这样,让她安心。“为了铜雀楼?”安宁的声音又一丝的颤抖。“不只。你相信我,我的确假装失忆过,但是那些姐妹情谊,我没忘记过,真的。”她说的真切,不容人有丝毫的质疑。“那你为什么要假装失忆留在那个皇帝身边,那日你见我之后为什么不曾相认?”“假装失忆是因为万念俱灰,想要遗忘一切,留在他身边是因为想要报恩,他曾经把我在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不认你,是因为怕给你带来什么危险,我查过你进宫时的处境,不想再让你受到什么伤害。”“你说的,是真的?”虽然安宁的声音里依然有些许的不确定,但是她却能感觉到,安宁开始相信她。“真的。若是我知道我的离去让铜雀楼遭到那么大的不幸,就算让我死我也不会离开的,请你相信我。”眼睛微润,现在回想,曾经在铜雀楼的那些日子,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最单纯无拘的时光,姐妹之间彼此真心相待,没有背叛,也没有伤害。“小…。小姐。”安宁哽咽,她落泪。小姐,终于,安宁又愿意唤她一声“小姐”了。“对…不起,对不起。”姐妹相拥,她泣声说道。许久,她们抱在一起放声而泣,直到吵醒了床畔的男婴。抹乾眼泪,她抱起孩子,轻声哄逗,不一会儿,孩子便又睡着了。“小姐,这孩子眉宇宽朗,必是大富大贵的命。”“是吗,我只想他能一生平安。”她温笑。“小姐,你想离开这里吗?”安宁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眸中有坚决,也有一丝暗伤。她望着她,先是微讶,然后敛下眼睑。“想啊,做梦都在想,和孩子逃到一个再也没有伤害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是…”“小姐只要愿意离开就好。”安宁笑中带泪,心意终决。****************************************************桌上摊着的是一封萧太后亲笔密函。这是第三封。他逾期未归太久,甚至已经是抗旨不遵,闯下弥天大祸。辽廷内外盛传他投敌叛国,滞留宋境,乐不思蜀。对一个契丹人而言,这算大辱,更是大罪。借酒消愁。曾经那是他唾弃的懦夫行径。可是这些日子,他整日流连汴京的酒肆之中,喝的烂醉如泥,甚至到处滋事,成为宋廷重臣之间的笑柄,丢了南院大王的尊誉,失了大辽的颜面。他早已是个罪人,早已不配成为统领辽国兵权,尽心辅佐君主的辽国南院大王。荒唐,狼狈,可是他就是痛苦的难以自持,昔日的飒爽风姿的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早已不复存在。他知道,这是他咎由自取,但是依旧无法承受她不再爱他的事实,决绝的离他而去,守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他知道,是他一直在苦苦纠缠,她已经过的很好,忘了他带给她的伤害,有另一个人弥补了她的伤,但是他依旧无法甘心,想渴求她原谅,等着她回心转意。他知道,自那夜之后,他就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他就是不愿醒来。因为,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哭泣,她的眼睛…早已深入他心髓,烙进他魂魄里。对她,他始终无法放手,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亦是必须要为自己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负责,再也不能逃避。如果,她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荣华,那般幸福,那么他可以看透,带着这一身的耻辱和痛楚离开,他欠她,但是再也不能亏欠大辽百姓,再也不能辜负萧太后的重用,他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接受属于他的惩罚。好想再见她一面,哪怕是远远的看一眼就好。也许,这次便真的是诀别,似乎他们从来都没有过一次正式的告别。行囊收拾妥当,明天一早他便决定离开。耶律斜轸如果你已经把我忘了,那么就再也不要想起。莫如,若有来世,那么我再也不会忘记你,再也不会。月光这般清冷。他站在窗扇旁,想起曾经某夜他窥见她凝视明月的模样。心跟着沉下去。许久,直到一声细碎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惊醒了他的心神。“是谁?”他警觉的抬头。良久,那头才传来一声细微的回应,“安阳公主”。居然是她?那个女孩,也算是有恩于自己,虽然初时他能察觉出她助他进宫的目的并不单纯。打开门扉,迎她进来。“不知公主深夜造访有何事?”没有寒暄和问候,他开门见山的问出心中的困惑。安阳注意到他床上的行李,蹙额,问道:“你要走?”“是。”“那她呢,你不顾了吗?”握紧拳掌,眉宇之间有伤落。“她不会跟我走的。”他还记得,她的所求,她的挚爱,已与他无关。“但是她还爱着你,而且,她现在已经被打入冷宫了。”“什么?”一时之间,他愕然,“她…还爱我?怎么会被打进冷宫?”那个皇帝不是极宠她吗,她不是都有了身孕吗?…。“是,她还爱着你,这件事我一时与你解释不清,因为这是以一个女人的直觉而言,我想,她定是还爱着你。至于她为何被打入冷宫,各种传言都有,皇兄爱她并不比你少,如今这个局面,其中的隐情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过的一定很苦。”他一阵恍惚,该喜,还是悲,她还爱着他,却过的很苦。“我想…助她逃走,救她出来。我来找你,是问你敢不敢冒着这个险。”“我做梦都想带她走,别说是冒险,就算让我死都可以。但这件事她知道吗?”安阳被他的言语以及眸中的坚定所怔住。“她尚不知晓,但是我知道她非常想离开皇宫…”“那我更要带她离开。”若是她过的不好,甚至是苦的,那么就算她不愿意跟他走,他也要带她离开,不要她再受苦,更不能再让她受伤。安阳被他眸中的坚定所怔住。但是。“还有一件事,前些天,她生下两个孩子,你愿意一起照顾他们吗?”她亦是做母亲的人,知道若是他不能善待苏莫如的子女,那么苏莫如以后亦是不会幸福。“我会视如己出。”只要能再守在她身边,那么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更何况,他曾让她失了他们的孩子,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好,我信你。那我会先去设法和她取得联系,然后在秘密的部署一切。但是我事先不会透露这次你会参加这次行动,因为我怕……”“我知道。”他知道,她也在恨着他。“好。”“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安阳敛下眼睑,许久,“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她感化了我。”她感化了这个女孩吗?即使这个女孩是陈尧叟的妻子。是啊,她就是那样一个女人吧。一遍遍,他在心里默念,我爱你,很爱。 5 宫 留子·潜逃 4 哭泣。她没有掉下一滴泪,没有哭泣,没有嘶喊,也没有丝毫的怨恨。马车已经驶出皇宫多远了,受益睡醒了吗,她是这世上最残忍的母亲吧。怀中的念姊一直在哭,那么受益是不是也在一直哭。她不能再想下去,不然折返回去的念头就会越来越强,越来越难以控制。最后助她逃出皇宫的居然是皇后和安阳公主。这两个原本应是对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居然在这时伸出援手,一番精心策划之后,让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成功逃逸出宫。只是,她丢下了受益。留下男孩,哀家只有这一个条件,孩子不只是你的,也是皇上的,是我大宋子民的,让你带走女孩已是最大的让步,而且,你我都明白,这男孩陛下已是有意让他继承大统。这是天命。起初,她断然回绝,绝对没有转缓的余地。如果她的自由是建立在母子分离的基础上,那么她宁愿留在这里一辈子。可是不久之后的一道圣旨和安宁的死,彻底击垮了她。皇帝下旨,孩子满月之后便会被带离紫宸宫,而她却要永远留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而安宁也莫名的死于一场宫中的投毒事件。毫无征兆的离她而去。于是,终于,她答应了皇后,留下受益。终究,她还是逃不过命运设下的圈套,不是狸猫换太子,而是她亲手把孩子交到了皇后的手上。她真的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灾难和分离。天命。天命如此吗。念姊终于睡着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孩子。没有流泪,心却在流血。*******************************************车已经走了三天。虽然已经出了城门,但是他们的行程并不快。她刚出月子,身子是弱的,而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也经不起丝毫的颠簸。护着她们母女离开的是两名男子,一个名叫禇拓,一个名叫褐良,高大的身形看起来并不似南方男子,并且极少言语。少见的名讳,魁梧的身形,她看到出这两人并不是中原人,有好奇,但她并不多问。其一,这两人是安阳公主所派,安阳曾对她说过“他们是值得信任的人,会一直护着你们母女去安全的地方。”其二,她看的出,这两人是真的在尽心尽力的保护着她们母女,他们不愿说,那么她也不会去追问。其三,只要一找到可以落脚的安全地方,她就会让这二人离开,此前若有太多牵涉反而不好。“哇,哇…。”婴儿的啼哭声唤回她的思绪,“念姊乖,别哭,听话,别哭…。”她轻声哄唤,心头却又迎上一阵焦晃和不安。念姊一定是又饿了。可是,她却奶水不足,无法喂的密集,先前在有宫中的乳母,但是现在她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禇拓和褐良又是两个大男人,这些事情说了他们也未必能想出办法。想到自己老是让孩子饿肚子,她便急得泪水直往下掉。突然,她感到一阵轻微的震荡,然后马车停下了。帷帘被拉开,她正欲询问。禇拓却抬手递给她一个皮质水袋,“这是豹奶。”“这是母豹身上的?你从哪里弄来的?”她诧异的接过来,还是热的。“对。在前面的林子里逮了一只母豹。”“母豹?在哪,我也没看见啊。”真的豹子吗,她有些心悸。“放了,怕吓着您。”“这样啊,真是谢谢你。”她由衷感谢,并且不曾想到眼前的这个大汉是个难得的细心人,太好了,她的念姊不会挨饿了。禇拓微微点头,然后敛下帷帘,转身继续驾车。她微笑轻叹,然后把温热的豹奶喂给念姊,望着小家伙“全力”吸吮的模样,她心中一阵心酸,一阵释然。这孩子,以后要跟着她吃苦了。不一会,喂饱了的念姊又静静睡去,所幸,这个孩子健康极了。望着女儿熟睡的表情,脸上露出为人母的温情笑意,思遄着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却安宁幸福的未来。他们现在是往哪里去呢,只说要带她取一处安全的地方,但是却没有具体的位置,还是要问清楚。拉开帷帘,轻唤:“禇拓,褐良,先停一下。”二人转身,“苏姑娘有何吩咐?”“我们这是要往哪去。”“北上”“北上?是往北方走吗?”“是。”“可是据我所知,北方大部分疆域都是辽境。”“我们正是要去辽国。”“辽国?为什么要去辽国?安全的地方多的是,你们为什么要带我去那里。”她讶然,直觉中有些事情莫名的蹊跷。“这……苏姑娘请见谅,恕我们无可奉告,但苏姑娘请放心,那一定是一处极为安全的地方,我等会竭心尽力保您安全。”蓦地,她心中如同被偷袭了一般,潜意识里揪出的是那个男人。“是无可奉告,还是有人不让你们说?”她盯着他们,握紧的粉拳泄露了胸中的愤怒。良久,他们都不曾回应。“是不是和耶律斜轸有关。”她几乎弩定了。仔细想一想,禇拓和褐良明明就是契丹人的模样,八成还是耶律斜轸的手下。而且安阳公主先前和耶律斜轸更是有过接触。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他。这样耍她,蒙混她,那么有趣吗。 5 殇 胶着·现身 4 僵持不下。他们的沉默越加证实了她心中的想法。“你们不说我也不会勉强。承蒙两位这几天的照顾,苏莫如感激不尽,但是以后路我自己走便可以,不用劳烦两位,就此告辞。”言罢,她便抱着孩子下了马车,然后回身拿出包袱。她不要那个人的保护,更不要那个人的恩情,她的未来与他无关。“苏姑娘,请不要逼我们。”见状,禇拓出言阻止,面露难色,而褐良不语,只是迅速挡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请让开。你们放心,大可告诉耶律斜轸是我坚决要离开,与你们无关。”她不愿为难他们,但是这次却更无法为难自己。“苏姑娘,我们不愿纠缠,甚至我们是最希望你能离开大王的人。我们兄弟二人更不怕大王惩责,但是……总之,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单独离开。”这是这几天那个名唤褐良的男人第一次对她说那么多话,像是经过了极大的克制之后,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那我更要离开。”她心意更坚,一阵静默,对峙之后,褐良闪身:“请便。”“多谢。”她转身欲离去,却一把被禇拓拦住,禇拓对着褐良急声低喊:“你怎么能让她走?!大王的命令我们岂能违背?!更何况若是大王回来见不到她,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会马上把她追回来的?!”“我们来拦住大王。”褐良恢复初时的冰冷,一字一顿。“褐良?!”禇拓难以置信的望着褐良,褐良该是耶律斜轸最近的心腹,从未违逆过耶律斜轸的意愿。“这女人分明就是只能害了大王的祸水,大王先前为她醉生梦死,延滞了回朝日期,已是惹了大祸,如今救她出来却还不敢让她知道,探路,猎母豹,鞍前马后,挖空心思讨好她,以前那个雷霆万钧的契丹南院大王早已荡然无存,现在就只会围着女人的身边转!”褐良的咆哮声让她怔在原地,忘记了挣脱和反抗。为了她,他延滞回朝日期,惹下大祸。可是许久以前,她明明记得清楚,他一向以公为重,从来都不曾延误过公事。他一直在暗地里跟着他们,却不敢让她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那么怯懦。那带豹奶是他弄来的,他一个大男人,该是怎样细心才发现她奶水不足。……。耶律斜轸,你是傻子吗。就连他的手下都看得出,离开她,对他而言是最明智的选择。事到如今,他与她之间已不是原不原谅,恨不恨那么简单,而是,回不去了,那么多恩怨情仇之后,除了伤害,还留下什么。她有些颓然的站在原地,失神的望着两个褐良和禇拓之间的争执和不甘。他们险些就打了起来哇的一声。争执的嘶喊声惊醒了她怀中的念姊。片刻,安静了下来。她眼眶微湿,低声轻哄着孩子:“念姊乖,乖,不哭喽,娘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她抱紧孩子,不顾禇拓的阻拦,硬是往前走。忽然,似是一阵风在她面前呼啸而来,仿佛只在一瞬间,他就出现在她面前了,如同那个在宫中重逢的夜晚争吵后,他翻身而去消失在苍茫的黑夜中一般。他的离开和出现,都让她措手不及。满心苦涩。***************************************“莫如,别走。”他的声音低哑,眸中的焦恐一览无余。方才,他去前面的林子中探路,这三日都是他先去熟悉地形,找到绝佳的路线后再折返回来告诉禇拓和褐良,虽然辛苦,他却觉得安心极了,可以护着她,为她找到最安全的地方。只是,他一直都不敢现身,怕得便是她看见他之后又要离去。他一直以为他瞒得很好,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她就好。但刚刚他回来时,却一眼看见她噙着眼泪抱着孩子一副执意要离开的模样,顾不得其他,他立刻冲到她面前,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要再离开我。禇拓拉着想要说什么的褐良离开,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其实他们看的很明白,放不下的是他们的大王,而并非苏莫如。她该愤怒的,可是看见他一脸的惶然和忧心,她只能微微低下头,不去看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无论如何,这几天谢谢你,但是以后的路,我要自己走。”“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而且,以后,他们会一直相伴。他眸中的恐慌转为坚决。“耶律斜轸,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牵扯,我想这句话,我已经在你面前说过不止一遍。”他为什么还是听不明白。“我知道。”他垂眸,些许的凄落。他就是太明白,所以才无法放手。“既是知道,那么就请你高抬贵手放了我。”否则,谁都不会自由。“你现在身子弱,还带着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需要人照顾。而且现在我们尚未走出宋境,接下来不知道会碰见怎样的危险,我怎能让你一个人走。”他理由充分,最重要的他却说不出口:我想让你在我身边。她一时语塞,方才她一心想离开,却忽视了这些因素,但是依然倔强而又坚决的对他说:“这你无需担心,我自有办法,也有人会帮我。”“我不能让你再离开我!那个人又是谁?!是男人吗?!”他低吼,有人,又会有谁,又会有谁来带她离开他身边。“这与你无关。”不过是她的随口一句,都能激起他的猜妒和愤怒,那她曾和真宗的那一段他又怎么可能不介怀,更何况,他家中,那个温婉安宁的妻子熙宁还在等着他吧。横在他们之间人有多少,她不知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明明彼此深爱。”他直视她的眼眸,紧握的拳指嵌入掌心,凝聚着无声的痛楚。这样对我。彼此深爱。她笑的凄惶。“我再说一遍!我不爱你!不…。爱你!”她哭了,刚刚哄罢的孩子也哭了。“莫如…”他抬手,想要替她抚去那些泪水,万箭穿心般的疼痛。突然。一阵风起,林中的雀鸟一哄而散。“大王!不好了!有一小批宋军正向这边逼来!”他们身后陡然传来禇拓焦急呼喊的声音。 5 殇 同命 4 马车疾驰。密林之中的土路碎石密布,颠簸异常。尚未甫定的心魂伴着婴孩的啼哭声,让她不由得轻轻颤抖,车内摇晃颠簸,她的身子本来就弱,只能勉强维持横稳,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念姊,用几乎不成语的声音轻轻哄喂着“乖,……念姊乖……不哭……”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吗。她心里有惊异和困惑,但更多的是却是慌乱和恐惧。若是再被带回去,又要面临怎样的血雨腥风,又要牵累多少人,会不会连念姊也被带走……她紧抵着马车的角落,噙着的泪水缓缓溢出眼眶,怀中的念姊也哭喊的更加厉害。她在害怕。他看在眼里,胸中泛着难以言喻的疼惜和痛楚。蓦地,他靠前,伸出双臂,将她们母女紧紧的收进怀中,动作轻柔却更坚定,想给她一处再也没有伤害和恐惧的地方。久违的温暖和坚实,仿佛那里本就属于她们,她的颤抖渐渐平复下来,甚至连小念姊也渐渐消止了哭喊。“别怕,有我在。”略带沙哑的浑厚男声在她耳边想起,收拢怀抱,将她们母女紧紧的护卫在胸前。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是相信的,有他在,就不怕。但是,马上,她的心神渐渐回敛,一把推开他,别过脸去,冷声说道:“别碰我”。不对。不要。不能。他们早已不可能了,这点,她不是比谁都清楚的吗。陡然空置的胸膛愈加的痛楚,“莫如,别这样”,他的声音中苦涩清晰可闻。莫如,别这样。宴会上,他说过。宫中那夜,他也说过。如今,他依然说着这几个字。可是,他知不知道,是他逼她这样。“耶律斜轸,我不要你。”她如是回答他,是,她忘不了他,甚至还爱着他,但是这不代表她可以原谅他,可以依然毫无芥蒂的接受他的爱,彼此都被伤的太深,无法回头,她不能跟他走。也许在那个深山庭院的南院王府里,他还有一个妻子叫熙宁。也许他又会失忆一次,把她忘得干干净净,然后把她赶出他的世界。也许,也许,……任何一个也许,她都再也经受不起。她不要他了,不要了……他怔住,心口像是被蓦地压下一块巨石,从未有过的惶然爬满全身,难以承受她给的决然,只能用粗嘎的声音乞求她:“莫如,我不能没有你。”“错,你可以忘了我,你可以不记得我,你可以回到熙宁那里。”她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泪水却又一次的溢到眼底。他曾那样轻易的忘了她,爱上别人,那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抚平的伤口,那伤太深,太深……“莫如……”他哑口无言,无法为自己辩驳,只能任疚悔的情绪噬入心骨。“逃过这片林子,我们就分开,我不会跟你走,我们母女的生死也与你无关,你不需要再来趟这趟浑水。”她的声音依然冷硬,可是不自主间流出的泪水却泄露了她的痛苦。“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推开我,我只是想陪着你,天涯海角,不离不弃,生死同命。”他说的更加坚决。生死同命。她的眼泪愈加汹涌,心口疼得难以呼吸。忽然,马车被急刹住,一个前倾,她和怀中的孩子跌入他怀里,他收拢双臂,紧紧的护住她们。“大王,四周都是宋军!”蓦地,围帘被一把掀开,禇石的脸色僵凝。 5 殇 中剑 4 “不会有事的,别怕,和孩子呆在这里。”他凝视她,予以承诺,沉稳坚定的语气,让人不自主的信赖和安定。好卑微,只是他的一句话,她真的就不怎么怕了。胸中泛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心,却微微的动容了。仿佛鬼使神差般,在他欲转身下车之际,她轻轻喊出:“轸哥”。轸哥。他高大魁梧的身子因着这声轻唤而明显的震颤了一下,倒吸一口气,才能掩住一瞬间泛到眼底的湿意,他动容微笑,无法言说的感动和心悸,只要有她这句话,那么他就可以无怨无悔的为她生,更可以为她死。他又一次的取下手上的白玉扳放在她的手上,然后转身下了马车,不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他知道,她知晓其中的涵义。半晌。争执的声音、打斗的声音渐渐响起,掩住了念姊的哭声,她轻声哄喂着怀中的孩子,心神却依然停格在刚才的那一幕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就轻易的喊出那两个字了。望着手心里的白玉扳指,一阵不知所措的静默和酸楚。收下这个,你就是我的妻了。许久,许久以前,他第一次把它送给她的时候,是这么说的。那时,她在心里收下了了它,然后带着它等他回来,便嫁给他。只是后来,她的轸哥没有回来,而是变成了一个再也不认识她的人,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丈夫。于是,她还了回去,而且发誓再也不要了。可是现在,他却又放回到她的手里,甚至比以前还要坚决。这是孽缘。不可以要的。即使,她不再那么恨他,即使她的心有一点点动容了,即使……再多的即使也都无法磨灭这点。孽缘,错爱,……她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忘了此时身处的险境,她起身拉开帘幕,只剩下要把这枚扳指还给他的念头。可是她尚未探出身,一柄利剑就猛然向她刺了过来。她来不及闪躲,只能下意识的回身抱紧怀中的孩子。蓦地,一个高大的身影冲到她面前,用胸膛替她挡住了那一剑。然后,轰然倒下。“大王!”不远处,传来禇石和褐良的咆哮,一刀迅速解决完最后一个宋兵,迅速的围了过来。她震鄂的望着眼前的一幕,窒息般的痛楚瞬时爬满全身,瘫倒在他面前,浑身剧烈的颤抖着,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嘴唇泛紫,面如白纸,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浓眉纠结,一股又一股的鲜血从胸间的伤口溢出。她慌乱的捂住他的伤口,鲜血沾染了她莹白的双手,用极为颤抖的声音哑喊着:“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他吃力的抬起手,轻拭她怎么都擦不掉的泪水,“别哭……我不会……不会死的,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语毕。他的手陡然垂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这句话,很久以前,他说过,现在,他依然这么对她说。“不要!”……她痛苦的凄喊声在山林中久久的回荡着。天涯海角。不离不弃。生死同命。有我在,别怕。 5 殇 昏迷 4 他们借住到了山下的一处农家,一对年轻的夫妇收留了他们。虽然是普通农村夫妇的打扮,可看到他们这样狼狈的一群人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是热情的为他们提供所需的帮助。他的伤口极深,褐良和禇石耗损了大半功力,将真气源源不断的渡到他体内,才替他护住了心脉。但是,他依然昏迷不醒。褐良去附近的城镇上去找大夫,禇石留守农家,并且巡视附近的地势。十分的危急。他们的行踪已然是暴露了,而他又受了重伤,生死难卜。她将念姊交给那对夫妇照顾,而自己则是守在他身旁,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她为他清理伤口,退去血衣时,她看见的,却不只是他胸间那道流着鲜血的伤。他的背部和腰间还有一大片深浅密布的狰狞烫伤痕迹,虽然已经蜕疤长出新皮,但是却依然能看出所伤之深,就如同,如同他脸颊上的疤痕一般。这伤,又是怎么来的。她心口猛地愈加抽紧,直觉中那一定与她有关。颤抖的拿起沾湿的棉布为他擦拭伤口,看着他的胸膛肌肉因着这轻轻擦拭而不自主紧绷着。那是一种疼痛。“莫如,莫如,……”他张了张嘴,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呼唤。她以为他醒来,却发现他的眼睛始终都是紧闭的,依然是昏迷的状态。莫如,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让你离开我。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要哭,我只想陪着你,天涯海角,不离不弃。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她开始相信,他说的话。在看见他在她身前倒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那些恨和决绝蓦地变得微不足道。她已经不知道离开他,还是不是对彼此都正确的选择。若是他有什么不测,她还能活下去吗。“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不要死……不要死。”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泣不成声的呼喊着。他听得见的。她的哭声和痛苦。可是潜意识里却像是掉进一个万丈深渊,难以睁开眼睛,只能任剧痛贯穿心骨。她终于又开口唤他轸哥了,也许她终于稍稍的被他感动了,也许她不会再离开他了。可是。他还没有给她许诺过的天长地久。他还没亲耳听见她说原谅他。他还没有娶她为妻,给她一个家。他还不曾给过这个沁入他心髓的女人幸福。还没有……他不能死。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和最后一丝力气,他微微的睁开双眼,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由朦胧转为清晰。想要为她拭去泪水,却怎么都抬不起手来,只能借着微弱的气息对她说:“别哭。”她睁大眼睛,泪水泛滥。“别离开我。”他气若游丝,几乎声不可闻,可是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好疼。心好疼。她无法再离开他,再也不能。不敢去想未来,此刻她只能对彼此诚实。她轻轻点点头,用颤抖哽咽的声音对他说:“好……我们在一起……在一起”。 5 殇 轻谈·未来 4 半月之余。他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虽然细微,但伤口已然开始愈合。大夫说,从未见过意志力如此之强的人,明明已经命悬一线,却还是咬牙挺了过来。乍闻此言,他紧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递着久违的温情。他心里清楚,一次又一次,是她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她从未离开过他身边,在他生死难料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始终衣不解带的守候在床畔,全心全意的照顾他,从来都不曾放弃过。她的哭泣,她的呼唤,甚至她的责骂,……昏迷中,他都听得见。她,是他撑下去的唯一理由。我们在一起。那一刻,他知道,她终于开始原谅他。以后的路,他要陪着她一起走,珍宠她,深爱她,再也不会辜负她的情意。阳光旖旎进窗,他躺在床榻上,她坐在桌前抱着孩子轻声哼吟着甜美的歌谣,脸上是浓彻的温情,阳光仿佛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光晕,宛如不属于这个凡尘,她的美丽难以言喻。这些都是他的。他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这个越来越深刻的认知甚至让他的伤口似乎也不再那么疼痛,他深深的凝望着她的样子。“孩子,叫什么?”他轻声问她。“念姊。”她回头对他微笑。“念姊?为什么要为她娶这样一个名字。”“我想让她和我一样会一直念着她的姐姐。”她的眸中泛起些许的湿意,想起那个早夭的孩子,她依然难以自持的心疼,而如今,她又抛下了另一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她亏欠的太多,只能在心中默默的祷告祈福,永远都会深念。“莫如,我……”他不知该说什么,愧悔的痛楚让他不自主的紧握拳掌。她不语,但却清楚的看见他的痛苦。许久。“琪儿。我为我们的孩子取得名字。你说过,安琪儿是天使的意思。”他的试着用轻缓的语气告诉她,却发现他的声音颤的厉害。“琪儿,琪儿……”她低念出声,是吧,那个孩子一定是个天使。“你还记得我说过那句话?”那还是他们刚在一起时,她随意的说起。“是,你说每句话我都记起了,每个字,每句话,我都记得。”他再也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她心颤,“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记得了。”那伤,伤她太深。“莫如,……我再也不会辜负你,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在一起,我发誓。”他欲起身,却蓦地感受到胸间的伤口传来的疼痛,皱起浓眉。见他有不适,她抱着孩子急切的走了过来,“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望着她关切的眼神,他眉宇间的纠结稍缓,微扯嘴角,说道:“不碍事的。”“你别逞强,我去请大夫。”说完,便欲转身,他不依,执起她的手,再次允到:“真的,不碍事的,你在我身边就好。”轻叹一声,拗不过他,只能抱着孩子坐在床畔,任他紧握着她的手,可是怀中的孩子却像是想要夺回他们的注意般,陡然哇哇大哭起来。“乖,乖,……念姊不哭……不该啊,明明刚才喂过奶。”她轻声念哄着,以往,念姊总是很乖的,只要是吃饱了,就不吵不闹。“能让我看看她吗。”他还不曾仔细瞧过这个孩子,但心里早已把她视为亲子。“好啊,”她微笑,侧身放低孩子。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器奶娃,他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心绪,若是琪儿还活着,现在应该能唤爹娘了吧。他伸出手极为小心的触碰她嫩稚的脸颊,念姊不哭了,睁着水亮的眼睛看着他,蓦地,小念姊对他笑了,咯咯的声音如同银铃般。他一时僵住,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挤出一个极为僵硬的微笑。“看来这孩子喜欢你呢。”孩子一见他,居然就笑了。“莫如,让我做念姊的父亲,我们成亲吧。”他要给她们母女一份完整的幸福。她微怔,轻敛眼睑,随即扯下嘴角,柔声说道:“眼下你的伤要紧,以后事情,再说吧。”未来,还是太遥远吧。**************************************************************************深山晚秋,天一点点的凉了下来。不觉间,已经将近两个月。虽然追兵尚未出现,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已经逗留了过多的时日,危险又不知添了多少分。不过所幸,他的伤势也恢复了大半。她一直守在他身边,与孩子一起陪着他。不谈过去,也不语那些爱恨情仇,只是静默的相守,望着晨曦日落,让时光模糊过往的伤口和痛楚。收留他们的那对年轻的夫妇,过着以打猎为生的日子,待他们非常和善热情,更是难得的淳朴和恩爱。白天,女人在家做一些针线,男人会去山上打猎,傍晚,女人总是老早备好饭菜,再温上半壶酒,等男人回来。她印象最深的,是每天男人打猎回来时,轻敲门扉,女人总是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角和耳边的发髻,露出恬然的微笑,然后为男人打开木门,一手接过猎具,一手牵着男人,两人相依,说着彼此一天的生活和经历。一个心爱的男人,还有一个家。那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不再是一个古老的誓言。这世上还是会有那么寻常和安宁的幸福。她想起许久以前,他们刚在一起时,他说过总有一天要带着她去塞外过牧马放养的日子,浪迹天涯,四海为家。那时她觉得美好,却更觉得遥不可及,他是辽国的南院大王,身份,责任,民族…。这些都是他无法放下吧。如今,他却为她都放下了。他的世界里,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可是,却只能是仿佛,他的国家,民族,荣誉,还有熙宁…这些是无法不顾的吧。每次,他把她暖在怀里,在耳边温柔低语,“莫如,以后,你,我,还有念姊,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过最寻常的百姓日子,好不好。”她总是微笑着,却不语。因为知道,寻常的平静日子,还是很远,所以,她不要他轻许未来。 5 殇 静夜·守护 4 那夜原本是寂静的。哄罢念姊,她又温好汤药,端到他面前,看着他一滴不漏的全部喝掉。一碗极苦难耐的汤药下肚,耶律斜轸不禁纠起眉头,略带尴尬的怨乞道:“莫如,可不可以不要再喝药了。”“不可以,你的伤尚未痊愈,这早晚一副的药不能断的。还有,你别又想耍诈。”养伤是大事,姑息不得。她睁大双眼,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让步。他灰溜溜的睨她一眼,轻轻垂首,他怎么忘了,莫如也是很凶的。望着他如孩子般失落的表情,她浅浅微笑,说来好笑,这个大男人出奇的怕喝药呢,虽然她知道这药的确是苦了些,但是从未见到过这么不爱喝药的人,起初药端到他面前,他总是想方设法逃避,要么装睡,要么就是和她扯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要么就是,就是在吻她…总之,这个男人的“诡计”是很多的,后来她看穿他,于是每次都先要看着他把药一滴不漏的喝下去才安心。嘴边的弧度更深了一些,摊开绣帕,拾起早就准备好的两颗蜜饯放到他口中,他先是一愣,随即朗声笑开,她叹息,看吧,还得当孩子来养。渗入心腑的甜意舒缓了他口中的苦涩,渐渐咀嚼出幸福的滋味,这一生若是有她相伴,那么他就再也不怕喝药了。拥她入怀,护在胸前,“念姊睡了吗?”他低问。“恩,睡了。”她将头侧枕到他肩上,抬眼望向窗外的明月,感受着他的温暖,他的爱护,若是以后都可以这样,那该多好,相依而偎,那么简单,那么简单的幸福。只是,她知道,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他的伤势已好了七八分,许多事情再也耽搁不得,他们必须得离开了,然后一直北上,回到辽国。那里有他的国家和抱负,以及那个女人。轻脸眼睑,微启朱唇,轻声道:“轸哥,我们该离开这里了吧。”“可是,你喜欢这里不是吗。”他知道她喜欢这里,并且深深眷恋这里的与世无争,只要她喜欢,他便愿意冒着任何风险并且放下一切来成全她的喜悦,他要的,也是两个人如此简单的相伴。“我喜欢,但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多呆一日都可能会面对难以欲知的危险,何况,你是辽国的南院大王,我不能再耽误你,而且,而且…”她心头无端的溢出些许酸涩,是,她是很小心眼的,许多人和事,她依然无法释怀。“而且什么?”他急急的追问,危险,他的声荣他都可以不顾的,她的担忧还有什么。“还有,熙宁。”她轻轻推开他。“熙宁早就走了,你离开之后不久,她便走了。莫如,我承认,我对她的确有愧疚,并且很深,但是,我不可能再和她一起,我爱的人是你,我的妻是你,只是你。”他深深凝视她,心中一阵揪紧,原来她为他付出那么多,她这样倔强的一个女子,却甘心为了他这般委屈。“真的吗。”虽然知晓他不会骗她,但她还是有些不安。他点头,直视她的黑眸中没有半分虚假,“莫如,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再离开我,更不要,不要爱上别人。”他把她箍进怀里,或许他没有资格这样要求她,但是,他承认他也是个非常自私的男人,想到她曾是另一个男人的妃子,他的心也持续的疼着。“轸哥,”她在他怀里仰头望他,水眸中波光粼粼,“我的心一直都在你身上。”即使曾经历过那么多的伤害和痛楚,即使不只一次想要忘了他,即使她曾以为彼此再也没有相见相守的可能,但她却无法否认,她爱的人,是他。我的心一直都在你身上。他把头埋进她的颈项,不愿让她看见眼底越来越浓聚的湿意。谁都不再言语,只是相拥,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如同许久以前他许她的那样,天长地久的模样。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一声激烈的犬吠划破了黑夜的宁静,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莫如,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来。他紧握住她的手,他的语气和眼神都是坚决的。她读懂他眸中的深意,含泪凝视他,亦是坚定的摇头,“你说过,生死同命,不离不弃。”蓦地,他俯身,近似激狂的吻住她。那个吻非常的深,也非常的短暂。我不能让你涉嫌,一丝一毫都不能,莫如,你是我的命。他重申他的坚决,并且用他方式恳求她。你是我的命。那一刻起,她真的开始懂他给的爱情,深刻的用生命来给予对她的守护。这种深切的认知让她心头漫溢出比感动更深的痛楚,泪水溢出眼底,她只能轻轻的点头。他对她笑了,浅淡却又深涵的微笑。屋外打杀厮斗的声音愈演愈烈。握紧佩剑,他转身推开门冲进那片厮杀之中。然后,门又被迅速的掩上。她抵着屋门,身子不住的颤抖,直到一双纤软的手轻轻握住她的。她抬头,脸上的泪痕未干,对着替她抱着念姊的女人愧悔的说道:“对不起,连累了你们。”他们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当他们发觉到这种险情时,大批的宋兵已经把这座农庄团团围住。这个原本寂静安宁的夜晚,霎时被所有的黑暗和阴霾侵袭。女人轻轻摇头,“罢了,都是命。苏姑娘,男人自有他们的想法,我们留在这里便是他们最大的安心。”若是一般的农村夫妇怕是早该因为这种仗势把他们交了出去,可是,出人意料的,这对夫妇却选择助他们一臂之力。男人与褐良、禇石一道在外与宋兵周旋,而女人则悉心的帮她照顾着念姊,并把方才她与耶律斜轸之间一切的静静的看在眼里。或许,这对夫妇并不平凡。她想起男人走时,女人看着男人的眼神,承载的只是满眼的温情和信任,女人说:“小心。”男人也只是轻轻点头,转身开门,踏进那场未知的械斗之中。“自打你们一来,我便知道你们并不是简单的人物,虽然不知道救你们会带来怎样的遭遇,但是你和耶律公子的情谊假不了,我们看的清清楚楚,许是过来人,所以我们选择帮助你们。”女人说的清淡却也真挚。“谢谢。”她从心底感激他们。女人浅笑,继续说道:“我男人出去的时候,我也怕,但是我想我是他的妻子,那么不管怎样的境地,我都要信他,让他安心。”信他。让他安心。她轻脸眼睑,先前的恐惧缓下许多。“苏姑娘,我想你与耶律公子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可是,别怕,你们只是相爱,没有罪过。”女人为她拭去泪水,她的泪却来的更猛了些。只是,她不再怕了。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牵累了他,甚至把他的前程毁在自己手里。她一直觉得即使彼此放下了过往的伤害和背叛,也没有太远的未来。她一直觉得这番境地,是由她而起,不该让他也赌上一切,甚至可能赔上性命。……她一直都是怕的。对许多人,她都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尤其,如今,更是对他。你们只是相爱,没有罪过。女人的话,点破了她的恐惧。“谢谢你,”她再次说道,对女人含泪微笑。他们只是相爱,只是想要在一起,所以不用怕的。刀光剑影也好,血雨腥风也好,颠沛流离也罢…。屋外似乎来了更多的官兵,越来越浓烈的打斗声惊醒了正在熟睡中的念姊,小脸一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从女人怀里接过念姊,低声哄喂:“乖,念姊不哭,不然爹爹听见了会担心的,念姊乖…”仿佛听懂了一般,念姊果真就不再哭了。两个女人有些惊讶的相视而笑,她的心中迎出更深的暖意。只是。不过片刻,屋门却被一道重力猛然推开,她转身,措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5 殇 三人 4 她怎么都不曾想到,当她转身的那一刻,所见到的人,会是他。堂堂九五之尊会亲自来捉拿她。他铁青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愤怒,幽戾的眼神牢牢将她困在视线之内。隔着屋外汹涌的厮杀和争夺,那个眼神让她闻见绝望的味道。屋门并非被人推开,而是一个被重力打出来的官兵以身体撞开了这道坚实的木门。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在她的脚边,周身混浊的鲜血,睁眼瞠目,那么狰狞的面目,就这么死在她面前。她脚底一软,若不是那个女人扶住她,她早就瘫倒在地。“莫如!回去!”一声咆吼传来,让她不自主的去搜寻耶律斜轸的身影。此刻,他一手执剑与人纠缠,视线还不住的望向她,嘴里嘶喊着:“回去,快回去!”他的头发乱了,脸上,身上都沾了血,她不知道那是他的,抑或别人的。一阵心绞。逃不过,他们逃不过的呀。即使他们相爱,这样下去,仇恨,牺牲,追逐…。也没有尽头。念姊又开始哭了,她颤抖的低吻念姊的额头,然后她把孩子递到女人怀里。不顾任何的阻拦,不听任何的劝阻,毅然决然的,她走出屋门,迎向那场男人之间的厮杀。不愿再看到更多的死亡,怯懦也好,自私也好,原谅她不能忍受,也许下一个死在她身边的人就可能是他,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永远都不能。这一切由她而起,那么就该由她而终。不再畏惧,直视真宗投向她的眼神,一步一步,坚定的向前走去。“住手!”叱喝出声的,不只是耶律斜轸,还有真宗,毕竟刀剑无眼,而她亦只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子,还是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渐渐无声。所有的目光都定格在她身上,她笔直的朝真宗走去。“莫如,别过去!”耶律斜轸欲上前,却被一帮官兵挡了下来。不能看他,不能看他…。她不曾回头,不曾看他,仿佛没有听见那些嘶吼一般,所有的不舍和痛苦都掩为空气。真宗快走几步,穿过护卫,一把制住她,单手钳住她的下巴,咬牙说道:“你以为能逃得出朕的手掌心吗,你想死吗!?”她冷笑,轻哼一声:“你早就逼得我生不如死了。”他指掌的力道似是要把她捏碎,她却觉不出任何疼痛,自她迈出屋门的那一刻,她便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在某个瞬间,她突然明白,她最不怕的,就是死。她彻底激怒了他,钳着她下巴的手渐渐下移,狠狠的捏住她的颈项,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放开她!”耶律斜轸被这一幕恐愕的惊喊出声,却在这时不慎在背后迎来一刀,忍者背部传来的剧痛,他转身一剑刺穿来者的心脏,利剑穿胸,那番凶残的模样让他身边的宋兵不自主的腿脚发软,不敢向前一步。他在为她杀人,杀红了眼,招招致命,残忍凶狠。他在为她受伤,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无怨无悔的伤口。模糊的视线和越来越困难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求你,杀了我,”她哑声说出。不要再让她看见,不要…太疼了,太疼了,心如同被狠狠撕扯着,扯成一片又一片…杀了她,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但是。钳住她颈项的那只手却陡然松开。她求死,不是因为绝望,不是因为愧疚,更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看见那个男人在为她搏命。所有,所有的痴,恋,妒,甚至是怒,在那个瞬间变成灰烬。他输了,输的干干净净,…或者,他从未有过她的爱情。皇上,那个女人原本就不属于你。皇兄,请你放了他们。皇儿,别再执迷不悟。你早就逼得我生不如死了。求你,杀了我。……霎时,胸口如同袭来重拳,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低首,痛苦的望着她,艰难的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底渐渐溢出湿意。我只是,只是想爱你。他声音嘶哑,首度在她面前泄露了自己最大的软弱。“对不起…放了我…求求你。”她泣不成声,恳求他,不要再纠缠下去。你做了很多,多到让我亏欠,负累。我试过爱你,可是我做不到。不要再逼我。……“来人。”他睁瞪着双眼。“臣在。”“撤!”“陛下…”“朕说,撤!”一字一顿的说完,然后他转过身去,艰难的,大步流星的离开。她怔然,泪水却依然在不停的流着,浑身颤抖,僵立在原地。蓦地,她被拥进一个宽阔的胸膛。“别怕,都结束了,别怕”。呢喃温柔的慰声传来。 5 殇 温情·欲暖 4 天色初明。男人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所幸并不严重,此时都已涂了伤药,包扎稳妥后回到各自的处所小憩。农妇把念姊带走照顾,并且帮他们打点离开的行装。此地再非久留之地,真宗这次放了他们,不见的下次还会如此。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那么骇怒的真宗会在那一刻选择放了他们,只知道,那一刻,她在那个男人里看到了巨大的绝望。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爱恨,生死,对立。让他彻彻底底的看清楚,他或许可以主导她的生死,却永远都无法得到她的爱情。这样也好,她想,只是她亦是明晰,也许在感情上,她亏负最深的人,是这个堂堂大宋天子。这个男人对她,是仁至义尽的。红烛燃尽,斗室之内,终于只剩她和耶律斜轸两个人。她知道,他在生气。方才安抚了她颤抖的情绪后,他便再也没对她说过一句话。凝视他肩背上那道陷长的伤口,心头一阵绞痛,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蓦地又迎上眼底,轻叹一声,睁大眼睛忍住泪水,拿起绷带为他细心的包扎好伤口,不过幸好伤口并不深。“轸哥,我…。”她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忽然,他俯身,强力的把她拥进怀里,“啊…”她轻呼一声,红唇也被他封缄住。这个吻强烈得近乎掠夺,他的手紧抱着她,像头猛兽在吞噬猎物般,饥渴的吻着她,将舌喂入她口中,吞咽她的喘息。许久,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溺毙在这个吻里。他缓缓地松开她,喘着粗气抵着她的额头,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有痛,有惧,有怜,还有那抹永远都留在眼底的深爱。“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要走出去,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你以为是在救我吗,你以为你死了,我会活下去吗…”他几乎语无伦次的质问,让她的心狠狠地揪紧。“对不起,我不能…不能看着你为我杀人,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受伤,甚至,为我死。”她道出实情,将身子紧紧贴近他怀里,将泪流在他的胸间。“傻瓜,傻瓜。”她的话让他心疼,让他无可奈何,让他更加深爱。“轸哥,我爱你。”第一次,她毫无保留,对他说出这三个字。闻言,耶律斜轸一怔,溢上心头的暖意和疼惜更甚,低头凝望她笑中带泪的花容,盈澈的水眸如初见时那般美好,每次,只要看见这双眼睛,他便甘愿将一切倾心赋予,为她痴,为她狂。情动意随,再次俯首吻住红唇,欺身将她压进暖褥之中,深吻交缠。原本他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只是,那令人备受煎熬的欲念他克制了太久,而此刻身下的她又如此的婉媚如水,温情动人,情欲霎时成为燎原大火,无法收拾。大手探进她的衣襟,掬握住满手雪嫩的浑圆,唇舌下移,吮吸她敏感的锁骨。她倒抽口气,因着这种异样的感官刺激而不自主的颤抖,只是,喘息之间,她欲挣扎起身,“别,…不行,轸哥,你还有伤。”他却将她制回,粗嘎的道:“不碍事。”大手更加的邪恶,沿着她小腹一寸寸的下移,手指滑进她的亵裤之内。“可是,……可是…。”她依然不放弃微弱的抵抗,理智告诉她,他受伤了,太不合时宜,可是身体却不自主的在渐渐向他的邪恶举动投降,她,她也好想他。“莫如,我控制不了。”听见他哑声低咆,她抬眼望向此刻悬沓在她身上的男人,彼此眼神交汇的那一刻,一切都无法停止。粗喘**渐渐交织,久违的契合与缠绵。*他们再醒来,已是落日黄昏时。“怎么办,说好午时就要启程的。”粉颊愈加赤烫,她紧抿红唇,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般,低溜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朦朦胧胧中,她记起似乎有敲门的声音,但是…但是当时她却只剩下瘫软在他怀里昏昏而睡的力气,所以是根本支不起身子,就连现在她也觉得浑身酸疼的不得了,下床都觉得无比困难。“在想什么呢。”望着她越来越艳嫩的脸颊,他轻轻渡到她耳边,大手又不规矩的伸到她的衣服里肆意游走。这个男人真的很坏心眼,还有,很色的。她心想,然后回头睨他一眼,挣扎着想要下床,却又脚底一软跌进他怀里。天,腿好酸。秀眉纠结,有些气怨的望向他。“怎么了?”他一时怔然,焦急的询问道。“没事。”她别过脸去,再次挣扎的下床穿鞋,人都是这样,对自己做的错事都要反应慢半拍,尤其是男人。“我弄疼你了吗。”看着她别扭的下床姿势和又红又恼的小脸,他顿时恍然大悟。他真该死。先她一步下了床,然后半跪在她面前,一手握住她的右脚,一手拿起一只绣鞋,低首,极为小心和轻柔的为她穿上。他在为她穿鞋。有些笨拙,却极为用心和坦然。在这个时代,能为女人穿鞋的男人,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个,可是,她却深深体会到他无语的温柔。“我…。我太急了,对不起,…我太久没…嗯…所以…但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克制不了…太想…”首度,他黝黑的脸上迎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有些窘迫的想要解释,却又猛然抬起头,无比诚挚的对她说:“总之,莫如,是我的错,原谅我。”她微鄂,然后单手支起额头,难以克制的笑起来,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爱”了,这个猪头。心头在迎上一阵暖意的同时,也微微发疼,她知道,他是真的怕她生气,更怕伤着她。捧起他的大脸,在脸颊上留下香吻,“没关系的,猪头。”猪头?这个嘛…他不怎么想承认。罢了,他的莫如还是他的莫如,偶尔说出的言语还是会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相视而笑,终于,终于还是让他们看见了,过往的温情和美好。试探的敲门声响起。“谁!”“大王,苏姑娘,咱们是不是该启程了,上午时小的没敢打扰两位。”褐良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虽恭敬,却透着一丝戏谑,惨了,他们一定都知道昨晚她和耶律斜轸在干什么了,她不自主的撅嘴低喃。“那也没办法,你叫的那么大声。”恢复邪恶本质,他用指腹轻触她再一次溢上红云的粉颊。真是给他三分颜料,他就开起染缸了,也不知道是谁让她叫的那么大声的,刚才还可怜兮兮的求她原谅来着。只是未及她出言反抗,这个可恶的男人又低首舔吻红唇,惹得她娇喘连连。“大王,念姊早就醒了,这会哭着在找苏姑娘。”久无人应,褐良只能搬出杀手锏来。“念姊。”她惊呼一声,立刻从他怀里逃出来,“我这就来”,迅速的收拾好行李,转身欲往外走。她真是个不称职的母亲。耶律斜轸叹息,极为的不舍和无奈,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本来他还想多生几个,这么看来还得多加斟酌才是。 5 殇 偕老 4 薄暮冥冥。行囊马匹都已准备妥当,他们准备连夜赶往下一个城镇。两个女人的告别。“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她再次询问道,眸中是深挚的忧虑。“嗯,不用担心,我们自有打算。”女人轻声承诺,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安抚她愧疚的心绪。“对不起,连累了你们。”若不是出于纯善在他们最狼狈的时候施与援手,这对夫妇断不可能会遭受如此的劫难,可是却始终无怨无悔的帮助他们,这种从素昧平生到生死与共的情意,她深感铭记却无从报答。女人轻轻摇头,“苏姑娘,能够结识你们,有这番相遇,便是种缘分,无所谓连不连累。”缘分。她因着这两个字而深深动容。“你们的恩情,我和轸哥永远感念在心。”她笑中带泪,心中暖意萦绕。“别说不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在我心里,是把你当自家姐妹看的。”总觉得,苏姑娘和曾经的自己,好像。她的笑意更深,亦是觉得如此,能在这个时代,这种境遇下,遇见一个懂自己的女子。“也许前路还是会有一些困难,但是你们一定会幸福的,不用害怕,也不要再有顾念,你们只是相爱,没有罪过。”女人再次对她说起那句话。“嗯。”她深深点头。“他们该等急了,走吧。”“…保重。”……。马车已经走了很远。她却始终舍不得放下帘幕,凝望着那两个越来越模糊的人影。“你们说了什么?”耶律斜轸一边轻哄着怀中熟睡的孩子,一边抬首问她。轻脸眼睑,终于轻轻的放下帘幕,转身,对他微笑,“没什么,只是一些女人的私房话而已”。纤指抚上他的脸颊,停留在那一道伤疤上,眸中闪出一丝疼楚。他却迅速别过脸去,略带僵硬的说道:“是…是吗。”她一怔,然后胸中泛起一阵歉疚的涩意。他一定还记得,在那次寿宴上,她曾对他脸上的疤痕充满了嫌怨和恐惧,并以此阻止他的靠近。那也是她曾给他的伤。小手轻轻抬起他的脸,倾身,吻他颊上的伤疤,“相信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这世上最英俊的男子。”高大的身子明显的颤了一下。那一刻,他心中悬着的一颗重石也无声落下。不论别人怎么说,怎么谈论,他都可以不顾,甚至拊之一笑,除了她的眼光和感觉。因为,他是如此的爱她,慕她,于是会慌张,会恐惧让她看见自己最丑陋的地方。他想做她心目中的英雄,做她心中最英俊的那个男人。此刻,她终于肯定了他。一种从未有过骄傲油然而生。不再介怀。“轸哥,我们不是说好吗,要白头偕老。”她和孩子都轻轻偎在他怀里。他动容,将她们母女拥的更紧。是啊,白头偕老。那么即使在彼此年华逝去,白发垂暮之时,她依然会是他心中最美的女人,而他也永远会是她心目中最英俊的那个男人。***他们一直北上。走了大半月之后,终于出了关门。彼时,北国已是寒冬。 5 终 等候·美梦 4 雪夜。她轻轻拉开帘幕,伸手承接一掌细碎的雪花,沁凉的感觉入手,她却觉不出丝毫的寒冷。有时,她会想,他们爱情是属于冬天的吧,大雪,梅花,温暖…这一条路,他们走了多久呢。蓦地,帘幕被拉上,一只大手附上她伸在外面的手。冻红的手指被护入胸口,他哈着热气,攥着她的手,为她取暖。“别把手伸到外面,你怕冷。”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怕冷?”她柔声问他。“你第一次把自己交给我的那个夜里,你的身子很凉。”望着她脸上浮起的红晕,他心中迎上深浓的怜惜,她是上天给他的最好的礼物吧。她低眉,不再看他眼中的“不怀好意”,可是心中却因着他的话泛着暖意。她的确很怕冷,但是她亦是知道有他在,温暖就会一直将她萦绕。他侧身将她和念姊拥在怀里,这是他在这段日子里养成的习惯动作。他的胸膛真的有足够的宽广,那么轻易的,就能把她和孩子静静的暖在怀里。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马车内,他们紧紧相依。车外,雪一直在下,纷纷扬扬的大雪掩盖了一趟又一趟的车辙。再过不远,便是辽都上京。城门在被打开的那一刻,马车随之驻停。“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接旨!”车外霎时传来一声传唤。她心头一颤,惊然的望向他。他不语,吻她的额头,“莫如,等我回来。”*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她的房间,芙蓉帐,暖被。温泉。甚至,院落里那些开在寒冬的梅枝。除了,他房间里多了的那个小小的灵位。爱女耶律琪。他们的琪儿。等待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艰难,可是,这次她也一如既往的选择相信他和等候他。已逾半月。她没有他的任何讯息。耶律斜轸被那道圣旨召走。那时,他在好多契丹官兵的面前,抵着她的额头吻她和念姊,并且把她脖颈上的白玉扳指取下,再一次郑重的放在她的手里,然后执起她的手,对那些官兵说:“她是我耶律斜轸的妻子,她怀里抱得是我的女儿。”她从未见过他那个模样。另一种深情,非常的庄重和威严。后来她知晓,他这番举动背后的另一番深意。禇石告诉她,耶律斜轸带兵多年,而那日的官兵多半是追随他多年的将士。那么,他这么做无疑是在告诉他们,忠于他,就一定要忠于她和念姊,并且为他守护她们。这一次,他告诉所有人,她苏莫如是他耶律斜轸的妻子,不允任何人的非议和反对。“王妃,您也许不会了解大王为您放下多少,但是请您相信他,不要再离开他。”褐良如是对她说。她犹记得,初时,褐良对她和耶律斜轸的反对。而如今,他却能对她说这句话。莫如,回家等我,什么都不要打听,什么都别问,我很快就会回来。那是耶律斜轸走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于是她依言,不闻不问,在这个深山庭院里,静静地等他回来。又下雪了,晨曦间一切都还是深夜的模样,只是再不过一个时辰,天就会亮了吧。她站在花厅之内,凝望院落的那一簇微茫白皙的梅枝。今天,也许很快他就会回来了。一阵细密的脚步声传来。“莫如?”闻声,她欣喜地转身,却只能让笑容僵在脸上。“真的是你。”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他贪恋的看着她,不愿下一秒,她又变成一个梦境。*天已微朦朦的发亮,下了一夜的大雪也渐渐无声停下。她沏了茶,与他对座于花厅之中,前尘往事渐渐翻涌,心头的刀尖蓦地又划了她一道,她欠这个男人的也许并不比真宗少,也一样永远都还不了。“那个妃子果真是你。”他启口,像是对她说,却又更像是对自己说。她不语,静静的抬头望向他。“你又和斜轸在一起了。”他知道她会给与怎样的答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明知故问,忍不住让自己再受一次重击。“我在等他回来。”她轻声说道,看见他眉头的纠结越来越深。“如果我说,他不会回来了呢。”他抬眼望她,凝视她的眼神,严肃而深重。“不会的,他知道我在等他。”她不避他的眼神。“他这次是闯下了大祸,欺君,抗旨不遵,私通叛国,…任何一道罪名都足以让他…”“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打断他,再也听不下去他任何的一言一语,仿佛他再说一句都会让她如同碎末般消逝。“我会救他,但是我要你跟我在一起。”他忽然上前,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却发现她的身子是颤抖的。“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会跟他一起死。”她不做挣扎,只是一字一顿地把这句话说给耶律休哥听。他告诉她,她是他的妻,是他的命,只是他一个人的。她记得,不敢忘。是,她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为她而死,但是她可以做到陪他一起死,生死同命,不离不弃。“为什么你总是可以那么轻易的拒绝我!一次又一次,那么轻易的就拒绝我。”双臂紧紧的箍住她,几近凄惶的低吼。“因为恩与情无法等同,更因为你对我情深义重,我不能欺骗你。这一生,我的人,我的心都只是他的,再也容不下别人。”这一次,她只想跟着自己的心走,不避人言,不顾结果,不计得失,什么都不去在乎。紧拥住她的双臂在这一刻颓然松开,他黯然垂首,心也随之冰封。他转身,不再望她,静默离开。莫如,你可知,你是我这辈子最美的一个梦。在踏出花厅的那一刻,他驻足,背对着她,道出这一生最深的秘密。只是,梦,再美,终究只是梦,终究要醒来的。 5 终 孽缘 4 辽廷。后宫水晶帘。檀香。奏章。漆木桌案。以及,一席异域风情的地毯。她跪于软毯之上,静视周围的一切。暗遄那个在历史上风云一时辽后萧燕燕会是个怎样的女人。夜还是寂静的。她从来都没想过会被萧太后亲自召见。方才,虽然已是三更天,她却依然无法入睡,自耶律斜轸离开之后,她每天都睡的极少极轻,生怕他回来的时候看不见她。只是她依然没有等到他,等来的却是萧太后的一道懿旨。她匆匆入宫,在走时把念姊交给褐良,并叮嘱他:“若是我回不来,请你把念姊交给曾经搭救过我们的那对夫妇。”莫名地,她深知也许所有的旦夕祸福在这次进宫中便可以得到解答。是生是死,她都选择随他而去。“你就是苏莫如?”语气里是庒稳,可是却也能让人听出一丝谑然。她侧首,“会娘娘的话,正是民女。”“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她深吸一口气,依言抬头,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倒真是个美人胚子,不过能让我们的南院大王为你身败名裂,连命都不要,恐怕不只是生的好皮相那么简单吧。”萧太后瞪视她,明目晶眸里尽是愠怒。倒是要看看这个中原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过去能让耶律斜轸与族兄争风吃醋,为了她从婚礼上而逃,现在甚至连性命国家都抛下,还义正坚决的要与这个女人携手天涯,可笑,真是可笑,她萧燕燕怎么都不曾想到,耶律斜轸这个自己一手培养提拔的少年英雄却也沦落到为女人抛家弃国的地步。“轸哥,他…他怎么了。”不过一瞬,她的泪水便又溢出眼底。“呵,他爱你爱的死去活来,你却连他如今的境地都不知道。”萧太后怒气更甚,耶律斜轸创下如此大祸,若不是她和兄长一心相护,怕是早就…而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却什么都不知道。“我答应过他,什么都不问,只在家里等他。”眸中水澈晶亮,她始终坚信这样做是对的。“你倒是放心啊,他曾为救你被大火烧毁了脸,现在为你置朝廷的奏令不顾,延期不归,欺君犯上,说什么要带你远走高飞,堂堂南院大王,所作所为令人不耻,你倒底是个什么妖孽,能让他为你如此!”“我是他的妻子,所以他说的一切我都相信,不论何种境地,我都要信他,让他安心。他为我做的又何止毁容,弃国,舍命,他还为我放下他比命还重要的尊严,荣誉,骄傲,这些,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啊,我就是他的妖孽吧,一手把他毁了,可是,那又如何,我们只是相爱。”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好,她自私,她妖孽,她是祸水,都没有关系,她不在乎。“相爱,那又如何?错了的人和时间,你们只能算孽缘。如果你真能体会他为你所做的丝毫,你就不要再成为他前程路上的阻碍,更不要成为他的包袱。”“我们试过,不只一次的想要分开过,可是,最后始终做不到,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我死了,他也不会独活。孽缘也好,罪过也罢,如果相爱,是可以在一起的。”她知道,她是他的包袱,是他的阻碍,可是他的所作所为让她更清楚,她是他最爱的人,永远都不可能舍下。“你…。”萧太后哑然。如果相爱,是可以在一起的。一句话,勾起她深蕴在心内的伤憾,如果那时,她也信这句话也许不会有如今的萧太后,却会多一个韩夫人。蓦地发现,可能眼前的这个女子,比她要勇敢的多。忽然,一个人影从水晶帘后冲进来,一把将跪在地上的苏莫如揽进怀里。一时间,她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直到深深的感触到那份熟悉的温暖和气息。是他,是他,真的是他。伸开双手与他相拥,再也不要放开。 5 终 原点 4 “太后,臣心意已决,求您成全,臣和莫如生死同命。”他与她携肩并跪在萧太后面前,大掌紧握住她的手,抬眼望向萧太后,黑眸中闪烁着光芒,语义坚决。她不再流泪,亦是紧紧攥住他的手。“你们…。”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萧太后只感到一阵深重的无可奈何。耶律斜轸从未对她如此不敬过,胆敢深夜闯后宫,怕只是为了担心苏莫如的安危,罢了,罢了…轻叹一声,“苏莫如,你可知道,你折了我大辽雄鹰的翅膀。”“我知道,”她仰头看着他,“所以,我要给他另一片天空和幸福。”颤抖微笑,抬手抚平他眉宇间的纠结。一声叹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任谁都逃不过一个“情”字。“你们走吧,别再出现在哀家面前。”视而不见已是她所能做的最大极限,无论如何,她还是辽国的萧太后。“谢娘娘成全。”他最后看了萧太后一眼,这个自己毕生尊敬欣赏的女人,一手将自己提拔栽培,如君如母,只是如今他却要辜负她的知遇之恩,但是,他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后悔。他轻轻扶起苏莫如,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两人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出厅门。寒风乍起。她一直背过身,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燕燕,跟我走吧,远走高飞,只有你我两个人。一阵酸涩迎上心头。那年,若是她也随自己真正爱的人离开了,那么她会变成什么样子。那时,若是她再勇敢些,再相信那个男人一些,会不会……只是,一切都只是过去。罢了,罢了…。放他们走吧,也许,是对的。*红烛轻燃。还是这间房,这张软榻,这条暖被。仿佛绕了一个很大的圈,他们又回到了原点。也幸好,他们终究又回到了原点。“你怎么瘦了。”莹白的小手颤抖的抚上他愈发瘦削的脸颊,这些日子,他该是过着怎样的日子。经此一夜,她懂他更多,以往她知晓他为她放下一切,却不曾想过这一切对他而言又是如何的深重和难以割舍,她折下他一半的翅膀,让雄鹰失去翱翔的能力。“为了我,你…”她只说到这便再也无法启口,只能泪眼朦胧的望着他。“莫如,我可以负天下人,却独独不能辜负你。”她是他的宝,是他的命,这一生,除了她,没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这一生,有她相伴,亦是足以。这些,许久以前,他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是圣人,他也只是个自私的男人,对他而言最宝贵的,他永远都不会割舍下。“轸哥…”她动容轻喃,攀上他的颈项,奉上红唇,主动引他深吻纠缠。她罕见的热情和主动让他身心蓦地升温,灵舌探入她口中,肆意攫取她的甜蜜温软,惹得她娇喘连连。他轻触她绝美的容颜,望着那双莹亮清澈的水眸,“莫如,你可知初识你时,便是这双温情的双眸震撼了我”,他吻上她的眼睑,苏莫如只觉得心头一阵暖意,幸福在心中慢慢充溢开来。她的衣服被他缓缓退去,露出白皙滑腻的雪肌,甜美的小脸染上浅浅的红晕,他用一种近乎膜拜的方式亲吻着她身体的每一寸,然后用手指和唇肆意抚弄着挺立的酥胸,她紧咬嘴唇却还是时不时的溢出**。确定她已为他准备好,一个挺身他便进入了她,开始了几近疯狂的冲刺,苏莫如攀附着他强健的臂膀,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这场激烈的欢爱中,两人渐渐攀上极至的高峰,她不由的抽紧,同时也深深的感受到他在自己体内释放的男性灼热。两人还沉浸在漏*点过后的余韵中,他轻吮红唇。身体还是相连的,耶律斜轸不怀好意的望了她一眼,“啊”,苏莫如惊叫一声,他,他怎么,他们不是才刚做完吗,怎么又………下一秒中苏莫如便无法思考,承受着他新一轮的冲刺。*清晨。天明。她在他怀里醒来,满足的叹息。起身,想为他收拾一桌可口的早点,披了衣衫,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轻推门扉,一股寒气无声袭来。白雪皑皑,又下了一夜的大雪。不期然地,她又抬眼看见院落里的那一簇梅枝,一夜之间,又静然绽放,些许芬芳扑鼻而来。她踩着丝缕,轻轻地走过去。低首,摘下一枚粉白的梅花捧在手心。蓦地。她被拥进一个暖实的怀抱。原点。 5 终 尾声 4 十年后。秋日。马场。毛毡。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发紫,额间不断的渗出豆大的汗珠,睁瞠着的黑眸中流淌着惶恐不安的情绪,他双手紧紧抓着毛毡的门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因虚脱而倒地。“啊!”一声尖叫从毡内传来,让他原本就有些飘摇的高大身子更加的颤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在叫,她在喊她在痛,……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站在这里!就算死,他们也要在一起,谁都不能阻拦!深吸一口气,原本满是惶恐的眼神霎时变得无比坚定。但是。毛毡的门帘他只掀开一半就又被迅速的拉下,脚下的步子只迈开一半就又动弹不得。他恼怒的低下头,却看见他的宝贝女儿正双手插腰挡在他面前,一副万夫莫敌的样子,而束缚他前进的正是他的两个混蛋儿子,明明一个五岁,一个七岁,力气却那么大,一人抱着他的一条腿,牢牢的将他固定在原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放我进去!”他愤怒的低吼出声,三个孩子却不为所动,依旧各司其职,坚守阵地。“爹,娘说,打死也不能让你进去。”十岁的念姊横眉冷对耶律斜轸,说得不卑不亢。“不准”,小小的耶律康和耶律泰也随声附和,牢牢的抱住他的腿。好恨呐,好恨呐,…这一刻他真的想杀了自己。为什么他要弄出那么兔崽子出来,有一个女儿不就够了吗?!为什么他这么不知“检点”,害的她又得遭受一次这么巨大的痛苦?!为什么…。“啊!”冷不丁的,从毡内传来的又一声尖叫让他的胸口如同被硬生生的捅了一刀。“你娘疼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还能安心站在这里!快点让开!别让我动手!”他咆哮,语气里满是恐吓的意味。“可是,娘说你每次都晕倒,进去也只会添乱而已!”念姊嘟起嘴,娘生阿康的时候她尚不记得,可是娘生阿泰的时候,她还是有印象的,那时候爹躺了好半天才醒过来,连她都觉得好麻烦。而且她这个爹,明明就是个纸老虎,疼她疼的要命,怕娘怕的要死,她才不怕爹会动手呢。“那我保证这次一定不会晕倒。”恐吓不成,只能讨好,可是此话一出,连他自己有点心虚,他也不想啊,可是…可是每次看到她那么痛苦的样子,他就…就…。倒下了,所以现在她根本不让她踏进产房一步。“姐姐,娘说,不可以相信爹的话。”耶律康第一个就先抗议,小心的提醒,却迎来他老子的一记阴绝目光,于是他只能又缓缓的低下头去,他还不能惹怒老爹,爹是很记仇的,否则那套拳法他就学不到了…唉,不管了,抱紧大腿再说。“爹,你死了心吧,我们不会放你进去的。”轻叹一声,念姊的语气里亦是多了几分坚决,他们家可是娘最大,若是现在放爹进去,到头来他们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不放,不放”耶律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让爹爹进,但是娘说只要不让爹爹进来,就会做烤羊肉给他吃哦。“你们…你们!”耶律斜轸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这帮白眼狼,他们闯祸的时候是谁替他们担待的,是谁在莫如前苦苦求情的,又是谁和他们一起受罚赔罪的?现在居然给他唱这么一出!更可恶的是,他还不能动手,还不能挣扎,伤到这帮小鬼,心疼的还是他。忽然,一声脆亮的婴儿啼哭让这场对峙有了一个看似圆满的结局。不等耶律斜轸要求“松绑”,三个小家伙就已经立马放手,甚至比他还要迅速的冲进毡内,他们盼这个老四已经很久了,他们一直都好想要个妹妹的。他掀起门帘,看见她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侧卧在床畔,冲到她面前,直到确定她和孩子都是完好无损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大石才陡然落下,他将她与孩子紧紧拥进怀里,嘴里呢喃:“莫如,答应我再也不生了”,仿佛还未从方才的惊魂中缓过神来,他急切的想要一个答案。她斜睨他一眼,眼神里尽是蔑视和不屑。拜托,从上次,不,上上次,他就这么说了好不好,也不想想是谁在拼命“下种”,让这个男人“禁欲”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自知理亏,他尴尬的低下头,面对她,他就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克制啊,而且他更舍不得让她喝那些伤身苦涩的净身汤药,跟着他天涯海角的流浪已经很苦了她了,他怎么可能舍得再让她吃一丝一毫的苦。望着他露出的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的表情,她心里一阵温软,她当然知道他疼她,为她担心,否则看着她生康儿和小泰的时候,他断不会一下子就晕了过去,说来好笑,要是被世人知道,曾经堂堂辽国南院大王现在会因为看见老婆生孩子就昏过去,那可真不是一般的丢脸。但正因如此,她清楚他的疼爱,他的怜惜,所以才更加心甘情愿的为他生儿育女,想要为他孕育下一代,他有多么喜欢孩子,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家里的三个鬼头早就被他宠的不像话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微扯嘴角,轻脸眼睑,侧靠在他胸前,轻声说道:“轸哥,这次是个女儿呢。”闻言,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低首,望着她怀中的娃儿,眸中荡漾着为人父的温情与责任,将她与孩子拥的更紧。床边的凑过来三个小脑袋,睁着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刚出生的小妹。“妹妹,妹妹”最小的耶律泰摇着胖胖的小手,露出痴痴的笑脸,他有妹妹了哦,他不是最小的了呢,他一定要把好吃的都分给她吃,就想哥哥姐姐对他一样。“这么小啊,”耶律康歪着脑袋,眼睛里露出困惑神色,可是随即又绽开笑颜,那他一定要让爹把那套拳法交给他,这样就可以保护她了,永远都不让任何人欺负他的妹妹。只有念姊低头不语,只是对着自家小妹低头傻笑,是妹妹哎,不是弟弟,是妹妹,天晓得,她真的好想要一个妹妹的,她一定要把妹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像娘说的那种洋娃娃那样。苏莫如浅笑。安然满足的望着她的整个世界。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家。 5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